決定成佛的四個法門(貳)壇經法門 相無相撰
禪宗見性成佛法門
因為禪宗主張「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」,所以比較不太注重經典論疏等,偶而引用,也只是一時權宜的方便說法。禪宗主張自心中有如同「佛性」的「自性」,自心也有覺悟「佛性」功能的般若智,只要向自心中尋求,一旦徹見「自性」,「自性」除了尚有一個身體存在於世間以外,其他都同「佛性」一樣,無異找到了成佛的基因,依之修行,必然成佛。
禪宗自從達摩祖師東來,到六祖惠能大師始集大成,六祖大師在大梵寺的講說,以及與弟子之間的問答,輯錄為【六祖法寶壇經】,成為禪宗最重要的一部寶典,然而為了易於理解起見,還是先了解達摩祖師所說的【少室六門】比較好下手。
甲. 如是解讀【六祖法寶壇經】
行由第一
【 時,大師至寶林。韶州韋刺史(名璩)與官僚入山請師,出於城中大梵寺講堂,為眾開緣說法。師陞座次,刺史官僚三十餘人,儒宗學士三十餘人,僧尼道俗一千餘人,同時作禮,願聞法要。】
當時,六祖大師到了廣東韶州南華山中的寶林寺,當地的刺史與他的同僚三十多人, 儒家碩學之士三十多人,出家眾與在家眾一千多人,一同向六祖行禮,願聽六祖講解佛法的要義,依照當時的情形,這一千餘人,可以說是傾城而出,盛況空前了。
【大師告眾曰:善知識!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,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善知識!且聽惠能行由,得法事意。惠能嚴父,本貫范陽,左降流于嶺南,作新州百姓。此身不幸,父又早亡。老母孤遺,移來南海,艱辛貧乏,於市賣柴。時,有一客買柴,使令送至客店;客收去,惠能得錢,却出門外,見一客誦經。惠能一聞經語,心即開悟,遂問:客誦何經?客曰:《金剛經》。復問:從何所來,持此經典?客云: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。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,門人一千有餘;我到彼中禮拜,聽受此經。大師常勸僧俗,但持《金剛經》,即自見性,直了成佛。惠能聞說,宿昔有緣,乃蒙一客,取銀十兩與惠能,令充老母衣糧,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。】
六祖大師向大家說;道友們!菩提自性,本來便是清淨無染的,只要我們善自運用這個「菩提自性」去修行,便可以直接了當的成佛!
六祖開頭就是這句話,便說出了禪宗的整個的中心思想,也是本經的總剛領,真是令人震撼不已,也衷心的敬佩不已,如果能夠領悟這四句話的人,依照這四句話去修行,決定能夠成佛!
什麼是「菩提自性」?在我們的「自心」中,生來便帶有成佛的基因,禪宗稱為「自性」,這個「自性」與「佛性」是雷同的。
什麼是本自清淨?是說這個「自性」,本來是清淨的,所謂的清淨,是說「世間」的煩惱「清」了,於是便現見了「出世間」沒有煩惱的「淨」,這個「淨」禪宗也稱為「清淨心」也稱為「自性」,如同「佛性」一樣的是清淨無染的,真實不變的,不生不滅而永恆存在的。。
這個「自性」既然從我們出生以來,就在我們自己的心中,為什麼不起一點作用?因為我們的「清淨心」,也就是「自性」被「無明(煩惱的別稱)」給覆蓋住了,所以不能夠起任何的一點作用。因此只要除去「無明(煩惱)」,就能夠見「自性」了。
但是見「自性」並不等於成佛,你只是證見到有個永生常樂的「涅槃(天堂)」,這個「涅槃」並不是「佛、法界」,只是「世間」到「佛、法界」的中繼站(達摩祖師稱之為中流),佛法中稱之為「有餘涅槃」,還不能夠成佛,必須離開這個中繼站,才能夠證入「佛、法界」而成佛了。請想,當證見這個「有餘涅槃」時,是否自心中有一個「所」證見的「有餘涅槃」在那兒?如果不能夠除去「所」證見的這個「有餘涅槃」的話,命終後便會取住於永生常樂的「有餘涅槃」中,成為阿羅漢而不能夠成佛!如果能夠除去這個「所」證見的「有餘涅槃」的話,命終後就會超越過「有餘涅槃」這個中繼站,直接證入「法界」而成佛了。
因此六祖說的「本自清淨」有兩重意義,第一重的意義是本來就是清淨的,只要除去覆蓋着的「無明」,便顯現出來了。第二重的意義是如果要成「本覺(佛)」,還要「來」清除這個「淨」。為什麼這樣說呢?因為除去「煩惱(垢)」後,便是沒有「煩惱(垢)」的「淨」,然而這個「淨」既然是你所見,那麼這個「淨」依然是個「淨相」,只要心中有任何一丁點的「相」,就不能夠見到「無相」的「佛」的,因此還要再除去這個所見的「淨相」,便是六祖說的「但用此心」,於是「相」才算是徹底的沒有了,便是「無相」,這個「無相」就是「佛」的境界,即是六祖所說的「直了成佛」!
「菩提自性」即是「佛性」,是「佛」的境界;「佛性」不但超越了「世間」的有生(存在)有滅(不存在)等相對性型態的存在,也超越了「出世間」的有生無滅的絕對性型態的存在,因此不再受到「世間」非生即滅的限制,也不再受到「出世間」只生不滅的限制,而是不受任何限制的第三種型態的存在,是「生即是滅」,「滅即是生」的一切平等無所分別的境界。
至於存在的方式,「世間」是個體性型態的存在方式,「出世間」則是整體性型態的存在方式,而「佛性」因為是超越了「世間」個體性的存在方式,也超越了「出世間」整體性的存在方式,所以不再受到「世間」個體性存在方式的限制,也不再受到「出世間」整體性存在方式的限制,而是個體性即是整體性的存在方式,因此,「佛性」既可以是法身佛、報身佛、化身佛等個體性的存在方式,也可以是諸佛同成「法身佛、如來」的整體性的存在方式。
禪宗主張的「心即是性,性即是佛」,當時的唐朝,心、性是同義字,因此在本經中「心」、「性」、「心性」、「自性」與「佛性」等常相混用。
接下來六祖說道;各位信眾!暫且先聽惠能(六祖謙稱自己為惠能)說一說得傳衣缽以及悟入佛法的經過。
惠能的父親原籍是河北范陽,因為做官遭到降職而流放到嶺南,做了新州的百姓。不幸父親早死,寡母孤兒搬來南海,生活甚是艱辛貧乏,只好到市鎮中去賣木柴以維生。
當時有一個客人來買木柴,要求把木柴送到客店裡去,結果客人收了木柴,惠能得到了柴錢,退到門外時,看見有一個客人在誦經,惠能一聽到經文,心中便明瞭經文中的意義,於是問道;客人誦的是什麼經?答道;【金剛經】,又問;客人從那裡來?為什麼能夠得到這部【金剛經】?客人說;我從蘄州黃梅縣的東禪寺來,這寺是由禪宗五祖忍大師在那裡主持教化大眾,門人有一千多人,我到寺中禮拜,聽到講解此經,於是便經常誦讀此經,因為五祖常勸僧俗人等,只要【金剛經】的經義恆常在心,便能夠「自性」現前,就可以直接了當的成佛了!(筆者按:六祖這種無師自通的能力,乃是累劫修為的結果)
惠能聽到客人這樣的說了後,便想到黃梅去,或許是過去世有緣的緣故,竟然承蒙一位客人,取出了十兩銀子來給予惠能,做為老母衣食之用,教惠能便往黃梅去參拜五祖。
【惠能安置母畢,即便辭違。不經三十餘日,便至黃梅,禮拜五祖。祖問曰:汝何方人?欲求何物?惠能對曰: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,遠來禮師,惟求作佛,不求餘物。祖言:汝是嶺南人,又是獦獠,若為堪作佛?惠能曰:人雖有南北,佛性本無南北;獦獠身與和尚不同,佛性有何差別?五祖更欲與語,且見徒眾總在左右,乃令隨眾作務。惠能曰:惠能啟和尚,弟子自心,常生智慧,不離自性,即是福田。未審和尚教作何務?祖云:這獦獠根性大利!汝更勿言,著槽廠去。惠能退至後院,有一行者,差惠能破柴踏碓。經八月餘,祖一日忽見惠能曰:吾思汝之見可用,恐有惡人害汝,遂不與汝言。汝知之否?惠能曰:弟子亦知師意,不敢行至堂前,令人不覺。】
惠能安置好老母,立即辭別了老母前往黃梅,不到三十幾天便到了黃梅,得以參拜五祖。
五祖問道:你是那裡人?來這裡想要求些什麼東西?惠能回答道:弟子是嶺南新州的百姓,大老遠的來禮拜大師,只求能夠作佛,不想求其他的東西。
五祖說:你是嶺南人,又是個蠻子,那能夠作佛?(筆者按:五祖乃是得道高僧,那會輕慢任何人?這是因為直覺六祖是個可造之才,所以便如此的問來,有考一考六祖的意思,否則連問也不必問了)惠能說道:人有南方人與北方人的差別,「佛性」本來就沒有南、北的差別,蠻子與和尚雖然有所不同,但是與生俱來的「佛性」又有什麼差別 ?五祖本來還想跟惠能多說一些話,見到徒弟等人全都侍立在左右,多有不便,於是便教惠能隨着大家去作事,惠能說;惠能啟稟和尚,弟子自己心中,常時生出智慧,使得自心不會離開「自性」,便是在種福田了,不知道和尚還要叫我去做些什麼事?五祖說:你這個蠻子,根性倒是很銳利的,你不要再多說了,讓你到槽厰 (磨房)去工作。
惠能退到後院,便有一個帶髮修行的人,差使惠能前去砍柴和踏舂米碓。經過八個多月,有一天五祖忽然來見惠能,說道:我想你的見解是可以用到修行上去的,因為恐怕引起惡人不利於你,所以才沒有再與你多說些什麼,你知不知道?惠能說:我也知道師父的意思,因此上才不敢走到大堂前,就是不想讓人知道。
【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:吾向汝說,世人生死事大,汝等終日只求福田,不求出離生死苦海;自性若迷,福何可救?汝等各去,自看智慧,取自本心般若之性,各作一偈,來呈吾看。若悟大意,付汝衣法,為第六代祖。火急速去,不得遲滯,思量即不中用,見性之人,言下須見。若如此者,輪刀上陣,亦得見之。眾得處分,退而遞相謂曰:我等眾人,不須澄心用意作偈,將呈和尚,有何所益?神秀上座,現為教授師,必是他得。我輩謾作偈頌,枉用心力。餘人聞語,總皆息心,咸言:我等已後依止秀師,何煩作偈?神秀思惟:諸人不呈偈者,為我與他為教授師;我須作偈,將呈和尚,若不呈偈,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?我呈偈意,求法即善,覓祖即惡,却同凡心,奪其聖位奚別?若不呈偈,終不得法。大難!大難!】
五祖有一天,把所有的門人全都叫過來,說道;我跟你們說,人生在世,生死才是大事,你們整天只求福田,福田只能夠讓你死後轉生為人、天,人、天福盡後,依然要墮入六道之中,這樣永遠脫離不了生死輪迴的苦海。「自性」如果迷失,廣修福田又那能夠救得了你們?你們每一個人都要用自己心中本有的能夠覺知「自性」的般若智慧,以求得自心中般若所覺知之「自性」,然後每人都作一個偈子拿給我看,如果我認為你已經悟得佛法的大意的話,我就把禪宗的衣鉢交付給你,做禪宗第六代的祖師。你們快去照我所說的去做,不可遲延,「自性」不是用思量可見的,愈思量是愈見不到,因為思量也是後天的認知,只有除去後天的一切認知,「自性」才會頓然現前,如果能夠「自性 」現前的人,即使是上陣作戰,也得以「自性」現前的。(筆者按:筆者從前曾經修持觀世音菩薩的【耳根圓通法門】,也曾修到「聞所聞盡」的地步,後來因為工作環境的變遷,沒有繼續修下去,回憶起當時的情境,之後的幾個小時,無論自己在做什麼,自心卻一直停留在那樣的情境中,這還是尚未入門的情形,由是推知五祖所說見性之人,「輪刀上陣,亦得見之」的話,的確是真實不虛的。)
眾門人得到五祖的吩咐,回去後互相說道;我們這些人,不須要澄心竭慮的去作偈了,即使作偈呈給和尚又有什麼用?神秀上座現在是我們的教授師,以他的道行,必然是他拔得頭籌,我們不自量力的去作偈,只是枉費心力而已。眾人一聽到這種論調,全都停息下作偈的心來,異口同聲的說;我們以後依靠神秀師父就夠了,那用得着去作偈?
神秀本人心想,眾人所以不呈偈子上去,是因為我是教授師的原故,所以我必須作偈呈給和尚,如果不呈偈子上去,和尚又如何能夠知道我心中見解的深淺?我如果作偈子呈上去,被認為是要求得到印證禪宗的心法便好了,要是被認為是要尋求祖師的聖位就壞了,那與凡夫心想搶奪祖師的聖位又有什麼不同?要是不呈偈上去,終究得不到師父對禪宗心法的印證,該怎樣做才好?真是太難了!太難了!
【五祖堂前,有步廊三間,擬請供奉盧珍,畫楞伽經變相,及五祖血脈圖,流傳供養。神秀作偈成已,數度欲呈,行至堂前,心中恍惚,遍身汗流,擬呈不得;前後經四日,一十三度呈偈不得。秀乃思惟:不如向廊下書著,從他和尚看見,忽若道好,即出禮拜,云是秀作;若道不堪,枉向山中數年,受人禮拜,更修何道?是夜三更,不使人知,自執燈,書偈於南廊壁間,呈心所見。偈曰:
身是菩提樹, 心如明鏡臺,
時時勤拂拭, 勿使惹塵埃。】
五祖的大堂前,有三間有頂的走廊,在這塊走廊的牆壁上,五祖本來想請供奉(唐朝的官名)名叫盧珍的,畫愣伽法會圖,以及從初祖達摩到五祖弘忍的系譜圖,以便流傳後世,也好讓眾生得以瞻仰、供養。
神秀作好了偈子後,幾次要呈給五祖,一走到大堂前,便緊張的心神恍惚,遍身流汗,沒有勇氣呈上去,這樣欲呈又止的前後四天中,共有十三次之多,神秀於是心想,不如就將偈子寫在步廊的牆壁上,任由和尚看見,如果說作的好,便出來禮拜和尚,說是我作的,如果說所作不好,那也怪我枉自在山中好幾年,白白受到信眾的禮拜,還要修什麼道?這夜的三更,不讓別人知道,自己拿燈,將偈子寫在南邊步廊的牆壁那裡,表示自心中的見解。偈子的內容是這樣的:身是菩提樹(喻自身如道場),心如明鏡台(喻自心如明鏡樣的潔淨),時時勤拂拭(喻為時時勤於去除污垢心),不使惹塵埃(喻為常保不污染)。
【秀書偈了,便却歸房,人總不知。秀復思惟:五祖明日見偈歡喜,即我與法有緣;若言不堪,自是我迷,宿業障重,不合得法。聖意難測,房中思想,坐臥不安,直至五更。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,不見自性。】
神秀寫好偈子,便回到房裡,別人全不知道,神秀又想,五祖明天見到我寫的偈子歡喜的話,就是我與禪宗衣法有緣,如果說我不能夠承擔大任的話,那自然是因為我宿業深重,所以至今還愚迷於事理之中,不該得到禪宗的衣法,五祖的聖意到底怎樣,真是難以揣測!在房中這樣的想來想去,坐臥不安的直到五更天明。
五祖已經知道神秀沒有入門,還沒有見(古現字)「自性」。
筆者按:見性之人,自心常在「自性」中,「自性」如同「佛性」,是超越了「世間」相對性型態的存在,也超越了「出世間」絕對性形態的存在,而是另一種型態的存在,在那裡沒有「有生有滅」的相對性,也沒有「有生無滅」的絕對性,而是「不生不滅」的,以及「生即是滅」,「滅即是生」這樣的一個平等無所分別的境界,因此「見性」的人,「得」即是「失」,「失」即是「得」,「得」、「失」平等,不會患得患失的,也就不會有神秀那樣的欲呈不得,進退失據的情形發生。
再就所作的偈子來看,身是菩提樹著「相」,心如明鏡臺也著「相」,時時勤拂拭還是著「相」,何處惹塵埃依然著「相」,心中有「相」,那能夠見無「相」的「自性」?根本不同調!
【天明,祖喚盧供奉來,向南廊壁間,繪畫圖相,忽見其偈,報言:供奉却不用畫,勞爾遠來。經云:『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』,但留此偈,與人誦持。依此偈修,免墮惡道;依此偈修,有大利益。令門人炷香禮敬,盡誦此偈,即得見性。門人誦偈,皆歎善哉。】
天明,五祖把盧供奉叫來,去向南面步廊的牆前,準備畫像,忽然看到神秀寫的偈子,便說道;供奉不用畫了,有勞你老遠的跑來一趟,【金剛經】中說:『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』,畫了也是白畫,這事就算了,只留下這個偈子,讓人持誦,依照這個偈子去修,可以免得墮入畜生、餓鬼、地獄等惡道去,依照這個偈子去修,還是有很大的好處。於是五祖要求門人:要燃香禮拜,盡心誦讀這個偈子,就從此處起修,離「一切相」便能夠「見性」,於是門人通通都來誦讀這個偈子,全讚嘆道;真好!真好!(筆者按:這個偈子雖未「見性」,卻也到了「見性」的門外,以此為基礎來修,可能會事半功倍。)
【祖,三更喚秀入堂,問曰:偈是汝作否?秀言:實是秀作,不敢妄求祖位,望和尚慈悲,看弟子有少智慧否?祖曰:汝作此偈,未見本性,只到門外,未入門內。如此見解,覓無上菩提,了不可得;無上菩提,須得言下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不生不滅;於一切時中,念念自見萬法無滯,一真一切真,萬境自如如。如如之心,即是真實。若如是見,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。汝且去,一兩日思惟,更作一偈,將來吾看;汝偈若入得門,付汝衣法。神秀作禮而出。又經數日,作偈不成,心中恍惚,神思不安,猶如夢中,行坐不樂。】
五祖這天晚上三更時候,叫神秀進入方丈室,問道;偈子是你作的嗎?神秀說;確實是我作的,我作這個偈子不是自己妄想得到祖師的位子,只是希望和尚慈悲,看弟子有沒有些許成佛的智慧?
五祖說;照你作的這個偈子看來,還沒有見「本性」,只到了門外,還沒有進到門內,如果用你偈子上的見解,想要尋求「無上菩提(自性、佛性)」,是完全得不到的,因為無上菩提應該是離「相」再離「法相」,當下便識得自己「本心」中原有的「自性」,要知道現象界的一切都是被我們「所」認知的,那麼背後便應該有個「能」認知的,這個「能」認知的就是我們自心中的「本性」,也就是「自性」,「自性」如同「佛性」,乃是另一種型態的存在,超越了「世間」的有生有滅,所以是「不生不滅」。見「自性」的人,在任何時間中,即使是剎那剎那間,都會「自性」現前,「自性」照鑑萬法的真性是無所滯礙的,因此一心真(離迷絕妄)便一切都真,於是萬境全如如(平等無分別),平等無分別的心就是真實(佛性、真如、法身、法性、法界)。如果能夠有這樣的見地,便是見到如同「佛性」的無上菩提的「自性」了。你先回去,經過一兩天的思維,再作一個偈子,拿來給我看,你的偈子如果顯示進得了見「自性」的門檻,便傳付你禪宗的衣法(衣鉢),於是神秀行禮後回去,又過了幾天,還是作不成偈子,因此心中恍惚,神思不安,整個人如在夢中,行、住、坐、臥全都悶悶不樂。
【復兩日,有一童子於碓坊過,唱誦其偈;惠能一聞,便知此偈未見本性,雖未蒙教授,早識大意。遂問童子曰:誦者何偈?童子曰:爾這獦獠不知,大師言:世人生死事大,欲得傳付衣法,令門人作偈來看。若悟大意,即付衣法為第六祖。神秀上座,於南廊壁上,書無相偈,大師令人皆誦,依此偈修,免墮惡道;依此偈修,有大利益。惠能曰:上人!我此踏碓,八箇餘月,未曾行到堂前。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。童子引至偈前禮拜,惠能曰:惠能不識字,請上人為讀。時,有江州別駕,姓張名日用,便高聲讀。惠能聞已,遂言:亦有一偈,望別駕為書。別駕言:汝亦作偈?其事希有。惠能向別駕言:欲學無上菩提,不得輕於初學。下下人有上上智,上上人有沒意智。若輕人,即有無量無邊罪。別駕言:汝但誦偈,吾為汝書。汝若得法,先須度吾。勿忘此言。惠能偈曰:『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;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?』】
又過了兩日,有一個帶髮修行的童子,從舂米場經過,唱誦着這個偈子,惠能一聽便知道這個偈子所表達的,還不到見「自性」的程度,自己雖然沒有蒙受師父的教導,卻早已經識得「自性」的大意了,於是就問童子說:你誦的偈子是什麼人作的?童子說:你這個蠻子有所不知,五祖大師說:世人的生死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,為了要能夠傳付禪宗衣法(衣鉢),於是讓門人作偈子拿給他看,如果能夠悟得「自性」的大意,就傳付禪宗的衣法給此人,作為禪宗第六代的祖師,神秀上座在南廊的牆壁上寫下這個無相偈,五祖大師教眾人全要唱誦此偈,說是依照此偈修行,能夠不墮惡道,依照此偈修行,有莫大的利益。惠能說;我也要誦這個偈子,也好結個來生的緣份,上人(帶髮修行人的稱呼)!我在這裡踏碓舂米八個多月,都沒有到過堂前,還望上人能夠領我到偈前禮拜,於是童子便領了惠能到偈前去禮拜,這時惠能說:惠能不認得字,有請上人為惠能讀一下這個偈子,,當時有一個江州的別駕(唐朝官名),姓張名日用,便高聲的讀出來,惠能聽後於是說:我也有一個偈子,希望別駕能夠幫忙寫下來,別駕說,你也能夠作偈,這事可真是稀奇少有!惠能便對別駕說;要學無上菩提,不可以輕慢初學的人,下下人中也有上上智的人,上上人中也有沒有智慧的人,如果輕慢別人,會有無量無邊的罪衍。張別駕說:你只管說偈,我為你寫就是了,你要是得傳禪宗衣法,要先度我,可別忘了這句話。惠能說偈道:菩提本非樹(意思是說:菩提自性無形無相,不能喻為有相的樹)。明境也非台(意思是說:自性也就是清淨心,是與生俱來的,不是從外得來的)。本來無一物(清淨心本自清淨,清淨中無一物可得)。何處惹塵埃(既然是無有一物可得,又從那裡沾染得上塵埃)?
【書此偈已,徒眾總驚,無不嗟訝,各相謂言:奇哉!不得以貌取人,何得多時,使他肉身菩薩。祖見眾人驚怪,恐人損害,遂將鞋擦了偈,曰:亦未見性。眾以為然。】
寫完了這個偈子,見到這個偈子的五祖的徒眾,全都震驚不已,無不是既感歎又驚訝,互相說道:這事真奇怪!以後再也不能夠以貌取人,說不定過不了多久,就讓他成為肉身菩薩了!
五祖見到眾人驚怪的情形,恐怕有人會加害於慧能,於是就用鞋底擦掉偈子後說:也還沒有見「性」,眾人聽後也以為真的是這樣。
【次日,祖潛至碓坊,見能腰石舂米,語曰:求道之人,為法忘軀,當如是乎!乃問曰:米熟也未?惠能曰:米熟久矣,猶欠篩在。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。惠能即會祖意,三鼓入室;祖以袈裟遮圍,不令人見,為說《金剛經》。至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』,惠能言下大悟,一切萬法,不離自性。遂啟祖言:何期自性,本自清淨;何期自性,本不生滅;何期自性,本自具足;何期自性,本無動搖;何期自性,能生萬法。祖知悟本性,謂惠能曰: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;若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即名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。三更受法,人盡不知,便傳頓教及衣鉢,云:汝為第六代祖,善自護念,廣度有情,流布將來,無令斷絕。聽吾偈曰:有情來下種,因地果還生,無情既無種,無性亦無生。】
第二天,五祖暗中到了舂米場,看見惠能為了加添自身的重量,在腰中綁了塊石頭,以便能夠踩動舂米碓,工作的非常辛苦,於是五祖自言自語道:求道的人,為了修行佛法,不惜忘去自己身體的辛苦與疲勞,應該就是現在他這個樣子!接着便問:米熟了嗎?這是一語雙關,表面上是問米舂好了沒有?其實是問惠能見「性」了沒有?惠能答道:米早就舂好了,只欠過篩了,也是一語雙關,表面上是說米早舂好了,再過一過篩,就是純米了,其實是說我早就見「性」了,所欠缺的只是師父的印證而已。
這時五祖用手杖敲了石碓三下就回去了,惠能馬上便領會到五祖敲碓的意思,於是三更時候就進入了五祖的方丈室,五祖便用袈裟遮住周圍,為的是不讓別人看見,為惠能講說【金剛經】,當講到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』時,惠能當下大悟,一切萬法不離「自性」。(筆者按:由文中可以推知,六祖當時,還在世俗所謂的「空」中打轉,當聽到要連這個「空」也要空掉,才會生出清淨心來,這個清淨心就是「自性」,因此立刻悟見了「自性」。)
於是啟稟五祖道:真想不到,「自性」是本自清淨的!真想不到,「自性」超越了「世間」的有生有滅,本來就是「不生不滅」的!真想不到「自性」中本來就圓滿的具足萬法!真想不到,「自性」是超越了時間,沒有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因此「自性」是恆常存在而不會動搖的!真想不到,「自性」是連空也空掉的「真空」,這個真空的「自性」中,竟然能夠生出萬法來!
五祖知道惠能已經悟見了本有的「自性」,於是告訴惠能道:不識得「本心」,即使勤學佛法也沒有什麼益處,如果識得自己的「本心」,見自己的「自性」就可以叫做丈夫、天人師、佛了。
惠能三更受法的事,別人全不知道,五祖便在這樣的情況下,傳付了禪宗的衣鉢,接着五祖說道:你做為禪宗的第六代祖師,要好好的維護住「見性」成佛的頓教法門,要好好的讓「自性」常現自心中,就用這個法門去廣度一切眾生,並且還要將這個法門流傳於後世,不使中斷,聽我說個偈子:『有情來下種,因地果還生,無情既無種,無性也無生。』
意思是有情識的眾生都有「佛性」在自己的心中,這個「佛性」便是成佛的種子(基因),種子一旦生長成熟,便會開花結果,這個果子就是成佛。沒有情識的便也沒有成佛的種子(佛性),也就生不出佛果來(筆者按:無情有無佛性,從古以來便爭論不休,結果無情也有佛性的主張佔了上風,其實「佛性」真空,真空中能生萬有,有情、無情全是從「佛性」中生出來的,因此理應全有佛性)。
【祖復曰:昔達磨大師,初來此土,人未之信,故傳此衣,以為信體,代代相承;法則以心傳心,皆令自悟自解。自古,佛佛惟傳本體,師師密付本心;衣為爭端,止汝勿傳。若傳此衣,命如懸絲。汝須速去,恐人害汝。惠能啟曰:向甚處去?祖云:逢懷則止,遇會則藏。惠能三更領得衣鉢,云:能本是南中人,素不知此山路,如何出得江口?五祖言:汝不須憂,吾自送汝。祖相送,直至九江驛。祖令上船,五祖把艣自搖。惠能言:請和尚坐。弟子合搖艣。祖云:合是吾渡汝。惠能云:迷時師度,悟了自度;度名雖一,用處不同。惠能生在邊方,語音不正,蒙師傳法,今已得悟,只合自性自度。祖云:如是,如是!以後佛法,由汝大行。汝去三年,吾方逝世。汝今好去,努力向南。不宜速說,佛法難起。】
五祖又說:從前初祖達摩大師,剛來到中土傳法時,當時的人,還不肯相信達摩大師所說的心法,是釋迦牟尼佛密付大迦葉尊者的,於是便取出所傳衣鉢為證,此後便以此衣鉢為信物,一代一代的相傳了下來,其實禪宗的心法是以心傳心,自悟自解,因此自古以來,前佛後佛惟傳現見「本體(佛性)」的心法,前師後師密付的也是這個「本心(自性)」。衣鉢只是信物,並不是心法,心法是要自己證見的,有人誤以為爭得了衣鉢,就是爭得了心法,於是衣鉢成了爭端,因此到你為止,衣鉢不要再傳下去,如果你要是傳下去的話,你便會命如懸絲的,現在你要快走,恐怕有人會害你。
惠能啟稟五祖道:去到那裡呢?五祖說:碰到名稱有懷字的地方便停歇下來,遇到名稱有會字的地方就隱藏起來。
惠能三更領得了衣鉢後說道:惠能本來就是嶺南人,從來不知道這裡的山路怎麼走,又如何走得出此山去而到江邊的渡口?五祖說:你不要擔憂,我會親自送你去,於是五祖一直送惠能到九江驛,五祖叫惠能上船,五祖自己搖櫓,惠能說:請和尚坐下,是弟子應當搖櫓的,五祖說:應該是我度你才對,惠能說:「自性」迷的時候,是師父在度惠能,如今蒙師父傳授心法,讓惠能悟見了「自性」,因此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,任何事物上只應該「自性」自度,不可以再勞煩師父!其實自度與師度,雖然同樣是度,端要看怎樣去用,過去因為惠能生在嶺南,對於佛法的談論和音訊都不完全正確,如今承蒙師父傳授心法,已經悟見「自性」,只應該本着「自性」去自度,不能再依靠別人,五祖說:是這樣的!是這樣的!以後佛法,因為有你而會大行其道,三年後我會逝世,你如今可以出發了,努力的向南走,時機沒有成熟前,不用急着說法,佛法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興起的。
【惠能辭違祖已,發足南行,兩月中間,至大庾嶺。五祖歸,數日不上堂,眾疑,詣問曰:和尚少病少惱否?曰:病即無。衣法已南矣。問:誰人傳授?曰:能者得之。眾乃知焉。逐後數百人來,欲奪衣鉢。一僧俗姓陳,名惠明,先是四品將軍,性行麁慥,極意參尋。為眾人先,趁及惠能。惠能擲下衣鉢於石上,云:此衣表信,可力爭耶?能隱草莽中。惠明至,提掇不動,乃喚云:行者!行者!我為法來,不為衣來。惠能遂出,坐盤石上。惠明作禮云:望行者為我說法。惠能云:汝既為法而來,可屏息諸緣,勿生一念。吾為汝說。明良久。惠能云:不思善,不思惡,正與麼時,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?惠明言下大悟。復問云:上來密語密意外,還更有密意否?惠能云:與汝說者,即非密也。汝若返照,密在汝邊。明曰:惠明雖在黃梅,實未省自己面目。今蒙指示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今行者即惠明師也。惠能曰:汝若如是,吾與汝同師黃梅,善自護持。明又問:惠明今後向甚處去?惠能曰:逢袁則止,遇蒙則居。明禮辭,明回至嶺下,謂趁眾曰:向陟崔嵬,竟無蹤跡,當別道尋之。趁眾咸以為然。惠明後改道明,避師上字。】
惠能辭別五祖後,放開腳步向南走去,差不多經過兩個月,到了大庾嶺。
五祖回到寺中後,好幾天都不上堂說法,眾人疑惑到底是怎麼回事,於是問道:和尚是不是有那些不舒服?五祖答道:病倒是沒有,不過衣鉢已經去到南方了!問道:是誰得到傳授?五祖說:有能耐的人得到傳授,眾人於是知道,這個人必然是從嶺南來的惠能,因此從後面追過來的有數百人,其中有一個僧人,俗名叫做陳惠明,先前是一個四品的將軍,無論性情和行為都很粗魯,因為他用盡心力的追逐,所以能夠趕在眾人前面追到惠能,惠能把衣鉢丟到一塊大石頭上,然後說:這衣鉢只是個得到傳法的信物,所傳的法是要用心去悟知的,那是用暴力能夠搶得到的?於是惠能便隱身在草叢中,惠明趕到,就去提拾衣鉢,怎麼樣提都提不動,於是喊道:行者(帶髮修行人的稱呼)!行者!我是為了求法而來的,不是想要得到衣鉢的!惠能便出來盤坐在大石頭上,惠明行禮後說:希望行者為我解說佛法,惠能說:你既然是為求法而來,可先屏除一切事物的攀緣,然後心中不要生起任何的念頭,我就為你說法,惠明過了好久才靜下心來,惠能說:心中不去思善也不去思惡,就在這個不去思量善、惡的當下,那個善、惡不思的,就是你的本來面目(自性)!(筆者按:”那”字在此處應該唸去聲,與「這」字的意思相同,不可唸為上聲。試想,既然要叫惠明善、惡都不去思想,又怎麼還會讓他去思想是”那個”呢?只要有絲毫的分別心,就見不到”自性”了。)
惠明當下大悟,原來那個不思量善、惡的無分別心,便是自己心中的「自性」。接着又問:除了上面的密語密意外,還有沒有別的密語密意?惠能說道:能說給你聽的便不是密意,你如果返照自心,照見「自性」的話,密語密意就在那邊。惠明說:惠明雖然也在黃梅五祖處聽法修行,其實還沒有省悟到什麼是自己的本來面目,如今承蒙指示,得見「自性」,這種境界,真的是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若不是身歷其境,是不會明白的,現在行者你就是惠明的師父了!惠能說:你如果這樣的話,我和你還是要同樣的以黃梅五祖為我們的師父,你悟見的本來面目,可要好好的守護在心。惠明又問:惠明今後要到那裡去才好?惠能說:逢到名稱中有袁字的地方便停留下來,碰到名稱有蒙字的地方就安居下來,於是惠明行禮後便離開了。
惠明回到嶺下,向趕過來的這些人說,過去這些時候,我順着這條路一直登到了嶺頂,竟然毫無蹤跡,看來應該到另一條路上去找一找,趕過來的這些人都認為這是對的,就改向另一條路去找了。惠明後來改叫道明,為的是避開六祖大師名字中,上一個惠字,以表示尊敬。
【惠能後至曹溪,又被惡人尋逐。乃於四會,避難獵人隊中,凡經一十五載,時與獵人隨宜說法。獵人常令守網,每見生命,盡放之。每至飯時,以菜寄煮肉鍋。或問,則對曰:但喫肉邊菜。】
惠能後來到了廣東省的曹溪,又被這些惡人聞風追逐而來,於是便在四會這個地方,躲避在獵人隊中,一共經過了十五年之久,常常遇到有機會時,便給這些獵人講說佛法,獵人常常派遣惠能去看守捕獸的網子,每次見到網內有活着的獵物,惠能就放牠一條生路,每天吃飯時,便在肉鍋中寄放些蔬菜一起煮,有人問時便說,我向來只喜歡吃肉邊的菜。
【一日思惟:時當弘法,不可終遯。遂出至廣州法性寺,值印宗法師講《涅槃經》。時有風吹旛動,一僧曰:風動。一僧曰:旛動。議論不已。惠能進曰:不是風動,不是旛動,仁者心動。一眾駭然。印宗延至上席,徵詰奧義。見惠能言簡理當,不由文字,宗云:行者定非常人。久聞黃梅衣法南來,莫是行者否?惠能曰:不敢。宗於是作禮,告請傳來衣鉢出示大眾。宗復問曰:黃梅付囑,如何指授?惠能曰:指授即無;惟論見性,不論禪定解脫。宗曰:何不論禪定解脫?能曰:為是二法,不是佛法。佛法是不二之法。宗又問: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?惠能曰:法師講《涅槃經》,明佛性,是佛法不二之法。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:『犯四重禁、作五逆罪,及一闡提等,當斷善根佛性否?』佛言:『善根有二:一者常,二者無常,佛性非常非無常,是故不斷,名為不二。一者善,二者不善,佛性非善非不善,是名不二。蘊之與界,凡夫見二,智者了達其性無二,無二之性即是佛性。』』印宗聞說,歡喜合掌,言:某甲講經,猶如瓦礫;仁者論義,猶如真金。於是為惠能剃髮,願事為師。惠能遂於菩提樹下,開東山法門。】
有一天心想;現在該是我弘揚佛法的時候了,不可以這樣長久的隱遁下去,於是就去到了廣州城內的法性寺,正遇到印宗法師在寺內講解【涅槃經】,當時有風吹動了懸掛著的幡,一位僧人說:是風在動所以幡才被吹動,另一位僧人說是幡自己動才會動的,幡自己要是不動的話,風也吹它不動,彼此爭論不休,惠能便走上前去說道:不是風動,也不是幡動,而是你們的心在動,在場的這些人聽後全都詫異不止。
印宗法師聽到這件事,便延請惠能坐在上座,探問佛法深奧的義理,只見惠能雖然只是三言兩語的日常話,卻把佛法的奧義說的十分恰當,不去咬文嚼字,於是說:行者一定不是一個平常人,早已聽說黃梅五祖傳承衣法的人來到了南方,難道就是行者?慧能說:不敢當,正是在下,印宗法師於是頂禮,請求拿出禪宗祖傳的衣鉢給大家瞻仰,然後印宗法師又問道:黃梅五祖傳付衣法時,是怎樣的指示傳受的呢?惠能說:指示傳受倒是沒有,當時只談論「見性」,不論及禪定解脫。印宗法師說:為什麼不論及禪定解脫?惠能說:因為禪定是「二法」,不是佛法,佛法乃是「不二之法」,因為禪定是「能」求,解脫是「所」求,所以禪定解脫是有「能」有「所」的二(相對)法,不是佛法,佛法乃是既超越了「世間」有「能」有「所」二者的相對,因此佛法是「不二之法」。
印宗法師又問:如何是佛法的「不二之法」?惠能說:法師你講的【涅槃經】,就是闡明「佛性」便是佛法的「不二之法」,譬如經中高貴德王菩薩稟告佛說:犯四重禁(淫、殺、盜、妄戒),造作五逆罪(殺父、殺母、殺阿羅漢、破壞僧人間的和氣、出佛身的血罪),以及一闡提(斷絕一切善根的人),應當是斷絕了本有的善根,也就是「佛性」的,有還是沒有?佛說:善根有二種,一種是「恆常不斷」,一種是「非恆常不斷」,「佛性」是超越了「恆常不斷」與「非恆長不斷」的,因此「佛性」既不是「恆常不斷」,也不是「非恆常不斷」,而是「恆常不斷」即是「非恆常不斷」的境界,因此說為「不二」。再說;一個是「善」,一個是「惡」,「佛性」是超越了「善」與「惡」,既不是「善」也不是「惡」,而是「善」即是「惡」的境界,因此說為「不二」。「蘊」與「界」,凡夫看做是不同的「二」者,有大智慧的人,深知其「性」都歸於「空」,因此「蘊」與「界」是「不二」的,這個「不二之性」即是「佛性」!
印宗法師聽惠能講說法義後,歡喜的合掌說道:我講的是經文,只是依文解字,有如瓦礫,你講的是經義,深入淺出,有如真金。
於是為惠能剃髮成為僧人,並且願意侍奉惠能為師,從此惠能便在法性寺的菩提樹下傳法。因為東山在黃梅縣的東邊,因此被稱為東山法門。
(筆者按:因為佛法不但超越了「世間」相對性型態的存在,也超越了「出世間」只有「所」解脫的一個絕對性型態的存在,所以佛法是既沒有相對,也沒有絕對二者的「不二之法」。那麼超越了「世間」與「出世間」的「佛法界」,其「不二」又是怎樣的一種境界?其境界則是「能」即是「所」,「相對」即是「絕對」,「生」即是「滅」,「動」即是「靜(不動)」等這樣一切平等無所分別的境界,這種境界超出了我們這些眾生的思維、邏輯、語言、文字,不是我們能夠想像得到的,正如二度時空的螞蟻,無法想像三度時空的我們,是如何跳躍的一樣。
【惠能於東山得法,辛苦受盡,命似懸絲。今日得與使君、官僚、僧尼、道俗同此一會,莫非累劫之緣,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,同種善根,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。教是先聖所傳,不是惠能自智。願聞先聖教者,各令淨心,聞了各自除疑,如先代聖人無別。】
惠能在黃梅縣的東山得傳衣法,不但辛苦受盡,而且命如懸絲般的危險,如今竟然能夠與刺史、官僚、僧尼、慕道的世人,一同聚會在這裡,全是累世的緣份所致,也是我們過去各生中供養諸佛,同種善根的結果,才有幸聽到以上所說的頓教法門的得法由來,頓教法門乃是先賢所傳付,不是惠能自己的智慧所能夠創造出來的,願聽先賢頓教法門的人,請各自將一切煩惱放下,把心淨下來,聽了法以後,就用這個法門將各自心中的疑事疑理除去,便能夠離相絕妄,就和先賢先聖沒有兩樣了!
【一眾聞法,歡喜作禮而退。】
這群人聽了說法後,全都滿心歡喜的行禮後退去。
般若第二
【次日,韋使君請益。師陞座,告大眾曰:總淨心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。復云:善知識!菩提般若之智,世人本自有之;只緣心迷,不能自悟,須假大善知識,示導見性。當知愚人智人,佛性本無差別,只緣迷悟不同,所以有愚有智。吾今為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,使汝等各得智慧。志心諦聽!吾為汝說。善知識!世人終日口念般若,不識自性般若,猶如說食不飽。口但說空,萬劫不得見性,終無有益。善知識!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梵語,此言大智慧到彼岸。此須心行,不在口念。口念心不行,如幻、如化、如露、如電;口念心行,則心口相應,本性是佛,離性無別佛。何名摩訶?摩訶是大。心量廣大,猶如虛空,無有邊畔,亦無方圓大小,亦非青黃赤白,亦無上下長短,亦無瞋無喜,無是無非,無善無惡,無有頭尾。諸佛剎土,盡同虛空。世人妙性本空,無有一法可得。自性真空,亦復如是。善知識!莫聞吾說空,便即著空。第一莫著空,若空心靜坐,即著無記空。善知識!世界虛空,能含萬物色像,日月星宿,山河大地,泉源谿澗,草木叢林,惡人善人,惡法善法,天堂地獄,一切大海,須彌諸山,總在空中。世人性空,亦復如是。善知識!自性能含萬法是大,萬法在諸人性中。若見一切人、惡之與善,盡皆不取不捨亦不染著,心如虛空,名之為大,故曰摩訶。善知識!迷人口說,智者心行。又有迷人,空心靜坐,百無所思,自稱為大。此一輩人,不可與語,為邪見故。善知識!心量廣大,遍周法界,用即了了分明,應用便知一切。一切即一,一即一切。去來自由,心體無滯,即是般若。善知識!一切般若智,皆從自性而生,不從外入。莫錯用意,名為真性自用,一真一切真。心量大事,不行小道。口莫終日說空,心中不修此行,恰似凡人自稱國王,終不可得,非吾弟子。】
第二天,韋使君(對刺史的尊稱)還要請益,於是六祖大師便坐上法座,告訴大家說:你們全體都要用沒有雜念的淨心,來念摩訶般若波羅密多。接着又說:道友們!菩提般若的智慧(能夠覺知「自性」的心的功用),世人的心中本來就有,只因為心迷於色、聲、香味、觸、法等境上,而生出有相對性的分別心(染心)來,覆蓋住了「淨心(自性)」,所以不能夠自己見到「自性」,這時候就必須假手於對佛法有很深入了解的大善知識的指導,便能夠離開「染心」而見「自性」了。要知道無論愚人或是智人,本有的「佛性」,本質上是沒有差別的,只因為有人心迷,有人心悟,所以才有愚人與智人的不同,我現在為你們說「摩訶般若波羅密法」,使你們各自得到菩提般若智(是自心中本有的能夠覺知「自性」的功能),可要專心仔細的聽好,我要為你們宣說了。
(筆者按:【達摩破相論】:『菩薩摩訶薩,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,了四大五陰本空無我,了見自心起用,有兩種差別,云何為二?一者淨心,一者染心。這兩種心法,亦自然本來即有,雖假緣合,互相因待,淨心恆樂善因,染體常思惡業。若不受染,則稱之為聖,遂能遠離諸苦,證涅槃樂。若墮染心,造業受其纏覆,則名之為凡,沉淪三界,受種種苦,何以故?由彼染心,障真如體故。』,故知「染心」覆蓋了「淨心」,一旦除盡「染心」,「淨心」便會頓然現前。)
道友們!世人整天的口中唸着般若,卻不識得「自性」中本來就有的般若,有如只是口說要吃飯,卻不真的去吃飯一樣,肚子永遠是不會飽的,如今只是用口說空(離一切相),卻不去心行,一樣是永遠不會見「自性」的,這樣整天的口中說空,對於「見性」成佛,終究沒有什麼益處?
道友們!摩訶般若波羅密是梵語,在我們這裡說為大智慧(前說的菩提般若)到彼岸(佛性、佛土),這須要用心去踐行,不在於口念,如果口念而心不去踐行,便會如幻如化樣的虛妄不實,如霧如電樣的瞬間消失。如果不但口念而且也用心去踐行的話,就是心口相應,那麼這個無上的大智慧便能夠使得你見「自性」,「自性」本來就是佛,離開這個「自性」的佛以外,沒有別的佛。什麼叫做摩訶?摩訶就是大,凡夫心量狹小,即使雞毛蒜皮的事,也會去計較,那些雞毛蒜皮的事,便是「染心」,因此修道的人,心量要廣大,心量愈大,「染心」愈小,當心量有如虛空那麼樣的大,大到無邊無際的無限大時,「染心」全沒有了,於是「淨心、自性」頓然現前,因為「自性」真空(連空也空掉的空無可空),所以在真空中,不存在方圓大小等的形狀,也不存在青、黃、赤、白等的相貌,不存在上下與長短等的空間與時間,也不存在嗔與喜、是與非、善與惡、頭與尾(時間)等的分別心。在諸佛的世界中,全都是這樣大如虛空的真空狀態。至於世人的妙性(自性)本來就有如虛空樣的無限大,在無限大的虛空中。沒有任何一法(事物)的存在,。
道友們!不要聽我說「空」是無一法可得,便去執著在「空」上,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不可以執著在無一法可得的「空」上,如果你去空心靜坐,斷絕一切思想,便以為是「空」無一法可得的話,就執著在無記空上了(筆者按:如果住心於「空無一法可得」的話,這個「空無一法」乃是「所」見,有「所見」便見不到無相的「真空」,因此住心於「所」見到的這個「空無一法可得」,只是昏住而已,永嘉禪師曾說;無記空者,雖不緣善惡等事,然俱非真心,但是昏住。),
道友們!「自性」真空中,固然是無一法可得,然而「自性」真空中卻也含藏着萬法,就像世界虛空中,能夠含藏有色相的萬物,如像日月星宿、山河大地、泉源溪澗、草木叢林、惡人善人,惡法善法、天堂地獄、一切大海高山等全都含藏在虛空中,世人「自性」真空中,也是如此的能夠含藏一切法。
道友們!「自性」能夠含藏萬法是為大,也就是說萬法在「自性」中,我們如果具有這樣的大心時,當見到一切善、惡等等,便能夠不取不捨,也不會被沾染到,這樣的心如虛空,大的無所不包,才可以稱之為大,因此梵文說為摩訶。
道友們!心迷於境上的人,沒有大智慧,因此只是用口在說大智慧,有大智慧的人,則是用心去踐行。又有些迷人,空心靜坐,百無所思,自以為便是大智慧了,對這樣的人,也用不着再和他們說些什麼,因為他們的見解是錯誤的,所以說了也是白說。
道友們!「自性」心量廣大有如虛空,遍及十方法界,要用的時候是了了分明的知道是善是惡等的,但是卻不去分別,完全平等對待,等到應用的時候便知道一切是如此的平等無所分別了。在「自性」中,因為超越了世間不是「一(少)」就是「一切(多)」這樣相對性型態的存在,所以不受世間非「一」即「多」的限制,又因為超越了出世間有「一」無「一切」這樣絕對性型態的存在,所以也不受出世間有「一」無「一切」的限制,而是第三種型態的存在,那就是「一切」即是「一」,「一」即是「一切」,「一」與「一切」平等無所分別的境界。同樣的「來」即是「去」,「去」即是「來」,所以來去自由。同樣的「心」即是「體」,「體」即是「心」,所以「心」、「體」無礙,這樣的境界就是般若大智慧!
道友們!一切的般若智(覺知「自性」的智慧),全都是從心中的「自性」中生出來的,不是從外面進到心裡來的,不要會錯了意而向外去求取般若智。這種從「自性」中能夠生出般若智來,叫做「真性(自性)」的自行運用,當見「真性」時,便用「真性(自性)」來照見一切法,因為「真性(自性)」超越了世間的「一」及「一切」的相對性型態的存在,所以是「一」真即是「一切」真的平等無所分別的境界。
心量廣大如虛空是能夠見「自性」的大事,作大事就要走大道,不可以走空心靜坐的小道,因此上不要整天口中說空,心中卻不去修心量廣大如虛空,這種情形,正像凡夫自稱是國王,永遠做不了國王一樣,如果你們中間有人要是如此的話,就不是我的弟子!
【善知識!何名般若?般若者,唐言智慧也。一切處所,一切時中,念念不愚,常行智慧,即是般若行。一念愚即般若絕,一念智即般若生。世人愚迷,不見般若,口說般若,心中常愚。常自言:我修般若。念念說空,不識真空。般若無形相,智慧心即是。若作如是解,即名般若智。何名波羅蜜?此是西國語,唐言到彼岸,解義離生滅。著境生滅起,如水有波浪,即名為此岸;離境無生滅,如水常通流,即名為彼岸,故號波羅蜜。善知識!迷人口念,當念之時,有妄有非。念念若行,是名真性。悟此法者,是般若法;修此行者,是般若行。不修即凡;一念修行,自身等佛。善知識!凡夫即佛,煩惱即菩提。前念迷即凡夫,後念悟即佛。前念著境即煩惱,後念離境即菩提。】
道友們!什麼叫做般若?般若在中文譯為智慧,不管在任何地方,無論在什麼時間,剎那剎那間都不愚迷於境上,經常運用沒有分別心的智慧,一切平等無二的來觀照一切事物,就是般若行,如果有一剎那間的心迷於境,般若便不見了,一剎那間心悟而離境,般若就回來了,愚迷的世人,還沒有見到般若,便整天的把般若掛在嘴上,其實心中卻是經常愚迷在境上的,這些人雖然經常自己說我在修行般若,而且無時不在說「空」,但是卻不知道連「空」也空掉的「真空」是什麼,要知道般若是沒有形象的,自心中本有能覺知「自性」的智慧就是般若,如果能夠悟解到這個程度,就叫做般若智(大智慧、佛智)!
什麼叫做波羅蜜?這是梵語,中國話是到彼岸,如果能夠悟解波羅蜜的意義,便能夠離開生死輪迴之苦的此岸而到彼岸(佛土)。
如果心執著在境上,於是「染心」,就會造作出煩惱,生出生死輪迴六道之苦,有如生死大海中有了波浪,以致渡不到彼岸,便叫做在此岸。如果不執著在境上,於是「淨心」,就會恆樂善因,便離開了生死輪迴之苦,有如生死大海中水流通順,即能夠渡到彼岸,因此稱為波羅密。
道友們!愚迷的人,雖然口中念着般若,然而當念的時候,心中還有真、妄,是、非等的分別,便不能夠見「自性」,如果剎那剎那間都能夠修行到沒有真、妄,是、非等的分別時,便叫做「真性」。悟入到這樣情形的人便是悟入了般若法,修行此法的人,就是修般若行,不修此法即是凡夫,一念(剎那間)都修行此法,自身就等同於佛!
道友們!佛從凡夫而成,菩提因煩惱而生,這話怎麼說?前一剎那間心迷而不見「自性」便是凡夫,後一剎那間心悟而見「自性」就是佛,前一剎那間心住於境上,便會煩惱生,後一剎那間心離開境,就是沒有煩惱的菩提了!
【善知識!摩訶般若波羅蜜,最尊最上最第一,無住無往亦無來,三世諸佛從中出。當用大智慧,打破五蘊煩惱塵勞。如此修行,定成佛道,變三毒為戒定慧。善知識!我此法門,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。何以故?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。若無塵勞,智慧常現,不離自性。悟此法者,即是無念,無憶無著,不起誑妄。用自真如性,以智慧觀照,於一切法不取不捨,即是見性成佛道。善知識!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,須修般若行,持誦《金剛般若經》,即得見性。當知此經功德無量無邊,經中分明讚歎,莫能具說。此法門是最上乘,為大智人說,為上根人說。小根小智人聞,心生不信。何以故?譬如大龍下雨於閻浮提,城邑聚落,悉皆漂流如漂棗葉。若雨大海,不增不減。若大乘人,若最上乘人,聞說《金剛經》,心開悟解。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,自用智慧,常觀照故,不假文字。譬如雨水,不從天有,元是龍能興致,令一切眾生、一切草木、有情無情,悉皆蒙潤。百川眾流,却入大海,合為一體。眾生本性般若之智,亦復如是。善知識!小根之人,聞此頓教,猶如草木根性小者,若被大雨,悉皆自倒,不能增長。小根之人,亦復如是。元有般若之智,與大智人更無差別,因何聞法不自開悟?緣邪見障重、煩惱根深。猶如大雲覆蓋於日,不得風吹,日光不現。般若之智亦無大小,為一切眾生自心迷悟不同,迷心外見,修行覓佛;未悟自性,即是小根。若開悟頓教,不能外修,但於自心常起正見,煩惱塵勞常不能染,即是見性。善知識!內外不住,去來自由,能除執心,通達無礙。能修此行,與般若經本無差別。】
道友們!摩訶般若波羅密,因為能夠證入實性(自性、實相、佛性),所以是最尊貴、最頂尖、最第一的。「實性(真性、自性、佛性)」是一切平等無所分別,因此實性中沒有「住(現在)」,沒有「往(過去)」,也沒有「來(未來)」。世間乃是相對性型態的存在,因此有「先」也有相對的「後」等時間上的差別,於是便有了「過去」與「未來」,又相對於「先、後」,再有了「現在」。但是「實性」中沒有「先」與「後」等的差別,所以沒有「過去(往)」與「未來(來)」,同時也沒有「現在」,而是永存於當下。三世諸佛全是從摩訶般若波羅密法中修出來的!因此我們應該運用般若的大智慧,去打破五蘊、煩惱與塵勞,而見「自性」,這樣的去修行,一定會成佛的,因為這樣的修行可以將貪、嗔、癡三毒,轉變成為戒、定、慧三無漏學。
道友們!我這個法門,從一個般若生出八萬四千個智慧,為什麼?因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個塵勞的緣故,世人如果沒有塵勞的話,般若大智慧便會常時顯現,就常時不會離開「自性」了。悟入這個摩訶般若波羅密法的人,就是無念(沒有妄念),既不憶念(妄念)也不執著在(妄念)上,,不起誑妄心,運用「真如性」中本有的大智慧,去觀照一切法,對於一切法,既沒有「取」心也沒有「捨」心,就是「見性成佛」了。
道友們!想要進入甚深的「法界(佛性)」中,以及想要進入般若三昧(得到大智慧的正定功夫)的話,必須去修般若行,如果能夠受持讀誦【金剛經】的話,便會「見性」,要知道受持這部經書,是有不可思議,無量無邊的功德的,經中明明白白的讚嘆說:『我若具說,或有人聞,心即狂亂,狐疑不信。』。這個般若法門是最上乘法(註1),是佛為有大智慧的人說的,也是為上等根器的人說的,小根小智的人,聽了會不信的,為什麼?譬如氣勢如龍的狂風大雨,由天上降到大地的時候,豪雨成災,城市與鄉村都被大雨漂流,如漂草葉一樣,如果大雨是降在海上的話,大海中的海水看不出有顯著的增減。小根小智的人,聽到受持【金剛經】便能夠「見性成佛」,是無法承受的,有如大雨中的草葉,無法承受大水的沖刷而漂走一樣,但是對於大智大根的人,受持【金剛經】,有如大雨降入大海中,雨水不但漂不走大海,還為大海融為己有,這些大乘人,這些最上乘人聞說【金剛經】就得以心開,悟解了經義便頓然「見性」,因此知道「本性」中原來便有大般若智的存在,用自有的大般若智,經常去觀照一切法,於是照見一切法其性真空,這是「自性」自用的結果,不是假借自心以外的文字語言而得來的。如像雨水,便不是天上原來便有的,而是龍(註2)所造成的。這些雨水普潤大地上的一切眾生、草木、有情、無情,然後彙集成溪流、河川,流入大海,與大海合為一體。眾生「本性」中能夠照見「實相(佛性)」的般若智,其作用也是這樣的,最後彙流入「佛性」中,與「如來」合為一體。
註1:禪宗五祖弘忍禪師【最上乘論】中說:『其實八萬四千法門,三乘八道位體,七十二賢行宗,莫過自心是本也,若能自識本心,念念磨練不住者,即自見佛。』,由此可知,禪宗以見性成佛為最上乘。
註2:印度那伽族的祖先被奉為龍神,當時的人,認為龍神能夠興雲致雨,經文中的『龍能興致』,也是隨俗罷了。
道友們!小根器的人,聽到見性成佛的頓教法門,猶如小草細木,遇到大雨,全被沖倒,不能生長,小根器的人也像小草細木一樣的,被頓教法門沖倒,不能接受,其實小根器的人,自心中原有的般若智,與有大智慧的人,心中原有的般若智,並沒有差別,那又為什麼聽法後不能夠自行開悟?那是因為不正確的見解,重重的障礙了自心,所以根深柢固的煩惱(染心),覆蓋住了「淨心」,好比大雲遮蓋住了日光,不得到大風吹走浮雲,日光是不會顯現的,同樣的道理,不離開「染心」,「淨心」是不會顯現的。
般若智也沒有大根器與小根器之分別,只是眾生自心中迷、悟的程度有所不同罷了,有些眾生迷於心外的言說,依之修行而想要見佛,不能夠省悟「自性」就是佛,便是小根器的人。如果能夠心開悟解「見性成佛」的頓教法門,便不會執著在心外修行,只是於自心中常起正見(平等無所分別),於是煩惱與塵勞不能夠污染,便是「見性」了!
道友們!「見性」後,不但不住於「世間」生死輪迴中,還要不住於「出世間」的「有餘涅槃」中,便不再受到「世間」與「出世間」的限制,而是「來」即是「去」,「去」即是「來」的來去自由,因此能夠除去執著在有「我」有「所」等的見上,便能夠不住「生死」,也不住「涅槃」,於是就通達到「生死輪迴」即「有餘涅槃」,「生死輪迴」與「有餘涅槃」是無所分別的「法身佛(如來)」的境界。因此能夠修頓教法門,和持誦【金剛經】等的般若經典,本來就沒有差別。
【善知識!一切修多羅及諸文字,大小二乘,十二部經,皆因人置。因智慧性,方能建立。若無世人,一切萬法本自不有,故知萬法本自人興。一切經書,因人說有。緣其人中有愚有智,愚為小人,智為大人。愚者問於智人,智者與愚人說法。愚人忽然悟解心開,即與智人無別。善知識!不悟即佛是眾生,一念悟時眾生是佛,故知萬法盡在自心。何不從自心中,頓見真如本性?《菩薩戒經》云:『我本元自性清淨,若識自心見性,皆成佛道。』《淨名經》云:『即時豁然,還得本心。』善知識!我於忍和尚處,一聞言下便悟,頓見真如本性。是以將此教法流行,令學道者頓悟菩提。各自觀心,自見本性。若自不悟,須覓大善知識、解最上乘法者,直示正路。是善知識有大因緣,所謂化導令得見性。一切善法,因善知識能發起故。三世諸佛、十二部經,在人性中本自具有。不能自悟,須求善知識指示方見;若自悟者,不假外求。若一向執謂須他善知識方得解脫者,無有是處。何以故?自心內有知識自悟。若起邪迷、妄念顛倒,外善知識雖有教授,救不可得。若起正真般若觀照,一剎那間,妄念俱滅。若識自性,一悟即至佛地。善知識!智慧觀照,內外明徹,識自本心。若識本心,即本解脫。若得解脫,即是般若三昧,即是無念。何名無念?若見一切法,心不染著,是為無念。用即遍一切處,亦不著一切處。但淨本心,使六識出六門,於六塵中無染無雜,來去自由,通用無滯,即是般若三昧、自在解脫,名無念行。若百物不思,當令念絕,即是法縛,即名邊見。善知識!悟無念法者,萬法盡通;悟無念法者,見諸佛境界;悟無念法者,至佛地位。】
道友們!一切契合佛義的經典及各種的文字,無論是大乘、小乘的經義,還是分別為十二種類型的經文,都是因人而設,針對世人的智慧有所不同,才建立了各種相應的經典,如果沒有世人的存在,一切萬法根本就不存在,因此知道萬法本來因人而興,一切經書也因人的智慧不同而有各種類型的經書,由於這些人中,有智有愚,愚人是小根器的人,智者是大根器的人,愚人問佛法於智者,智者為愚人講說佛法,愚人忽然悟入佛法而心智大開,這時愚人與智者便沒有智、愚的差別了。
道友們!同樣的,不悟見「自性」時,即佛是眾生,剎那間悟見了「自性」時,眾生便是佛了!因此知道一切佛法,全在於自心是否悟見「自性」,既然如此,何不就從自心中,頓然悟見本有的如「佛性」的「自性清淨心」?【菩薩戒經】說:一切眾生戒的本源,是自性清淨心,可資証明。如果能夠識得自心中的「清淨心」而「見性」,都會成佛。【淨名經】說:即時豁然大悟,便返還到本心(自性)。
道友們!我在弘忍和尚那裡,一聽到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』時,
頓然悟見有如「佛性」的「本性」,因為我自己有這個實證,所以才將這個頓教法門流行出去,為的是要學佛道的人能夠頓悟菩提(本有的見自性的智慧),各自用菩提觀照自心,各自見(顯現)「本性」。如果不能夠自己悟見「本性」的話,便須要找能悟解最上乘法的大善知識,直接指示見「本性」的正路,這個大善知識和請教他的修行的人,是有很大因緣的,這個因緣就是所謂的教化引導修行的人,使他「見性」,因為一切的善法,有大善知識的教化引導,所以才能夠生起。過去、現在、未來諸佛,十二種類別的經書,在人的「自性」中本來便都具有,因此可以自行悟見「自性」,如果不能夠的話,就必須請求善知識指示才能夠「見性」,如果能夠自行悟見「自性」的話,便用不着向外求人了。如果有人一向執著在非找其他的善知識教化引導不可的話,那麼這個人簡直是一無是處,為什麼?「自心」中本有悟見「自性」的智慧不去用,卻要向外尋找善知識,這種邪迷妄念的是非顛倒,即使外面的善知識有所教導,也救度不了你如此的愚迷顛倒的。如果自己起用正確、真實、本具的般若智,自行觀照「自心」,剎那間妄念全都消失,如果識見了「自性」的話,一悟便到了「佛」地。
道友們!用般若智慧去觀照「自心」,除去內心的癡迷妄念,以及外境的執著,那麼「自心」內外便有如浮雲散盡後,日光明照一樣的明徹,於是見到自己的「本心(自性)」,如果能夠見「本心(自性)」的話,便是從「自心」上解脫了生死輪迴之苦,如果能夠得到這樣解脫的話,就是所謂的般若三昧,般若三昧也即是無念。
什麼叫做無念?用般若波羅密,照見一切法如空似幻,於是不住心其上,便不被一切法所染著,就是無念。能夠無念的話,那麼應用時雖然可以遍及一切地方,卻也不會染著在一切地方。因此只要無念,「本心」便淨,這時「本心」使六識從六根中出到六塵,在六塵中便不會被污染,被雜亂,於是在六塵中來去自由,通行、應用全無所滯礙,就是般若三昧。這樣的自在解脫,就叫做無念行,如果一味執著於百物不思的話,會讓心念斷絕,那是作法自縛,叫做邊見。
道友們!悟得無念法的人,會是一通百通,萬法皆通,悟得無念法的人,見到諸佛的境界,悟入無念法的人,便會不住生死,也不住涅槃,而至佛的地位。
【善知識!後代得吾法者,將此頓教法門,於同見同行,發願受持。如事佛故,終身而不退者,定入聖位。然須傳授從上以來默傳分付,不得匿其正法。若不同見同行,在別法中,不得傳付。損彼前人,究竟無益。恐愚人不解,謗此法門,百劫千生,斷佛種性。善知識!吾有一無相頌,各須誦取,在家出家,但依此修。若不自修,惟記吾言,亦無有益。聽吾頌曰:
說通及心通, 如日處虛空,
唯傳見性法, 出世破邪宗。
法即無頓漸, 迷悟有遲疾,
只此見性門, 愚人不可悉。
說即雖萬般, 合理還歸一,
煩惱闇宅中, 常須生慧日。
邪來煩惱至, 正來煩惱除,
邪正俱不用, 清淨至無餘。
菩提本自性, 起心即是妄,
淨心在妄中, 但正無三障。
世人若修道, 一切盡不妨,
常自見己過, 與道即相當。
色類自有道, 各不相妨惱,
離道別覓道, 終身不見道。
波波度一生, 到頭還自懊,
欲得見真道, 行正即是道。
自若無道心, 闇行不見道,
若真修道人, 不見世間過。
若見他人非, 自非却是左,
他非我不非, 我非自有過。
但自却非心, 打除煩惱破,
憎愛不關心, 長伸兩脚臥。
欲擬化他人, 自須有方便,
勿令彼有疑, 即是自性現。
佛法在世間, 不離世間覺,
離世覓菩提, 恰如求兔角。
正見名出世, 邪見是世間,
邪正盡打却, 菩提性宛然。
此頌是頓教, 亦名大法船,
迷聞經累劫, 悟則剎那間。】
道友們!後代得我頓教法門的人,將這法門與志同道合的同修們,一起發願受持,如同奉事諸佛樣的虔誠、堅定,終身不退轉的人,一定成佛,然而必須傳授從釋迦牟尼佛捻花微笑,默付大迦葉尊者正法眼藏以來,以心傳心,以心印心默傳的見自「本性」的分付,不可以藏私。如果不是具有同一見地和心性,在別的法門修行的人,便不可以傳付此一法門,以免損壞他前輩的傳承,究竟是無益於事的,也怕愚癡的人,不能夠了解此一深奧法門,於是對此法門有所毀謗,反而讓他在百劫千生中,斷了成佛的種性。
道友們!我有一個無相頌,各位必須誦讀、記着,不論在家還是出家,只要依照着頌中所說的去實修就對了!如果不去實修,只是記下我頌中所說的,就沒有什麼益處。聽我頌道:
『說通及心通。如日處虛空。唯傳見性法。出世破邪宗。』
意思是:悟入無念法的人,說通(說法自在)也心通(徹見自性),有如大日當空,普照一切處,祖師唯傳這個「見性」成佛的法門,到這個世界上,來破除其他有邪見的宗派。
『法即無頓漸。迷悟有遲疾。只此見性門。愚人不可悉。』
意思是:「見性」成佛的大法,本身沒有頓見與漸見的問題,而所以有頓見與漸見的說法,那是因為每個人迷與悟的有深有淺,才有頓見有漸見的,只是這個「見性」成佛的法門,愚迷的人是不可能了解的。
『說即雖萬般。合理還歸一。煩惱暗宅中。常須生慧日。』
意思是:雖然佛為了隨順世人不同的根器,於是方便善巧的說了很多法,但是歸總起來,佛所說的萬法,全指向「不二之法」即是佛法這一個境界。愚人因為迷住在六境上,所以生出無數的煩惱,這些煩惱覆蓋了「自性清淨心」,有如浮雲遮蔽了日光,使人像處身於暗室一樣,什麼都看不清楚,因此世人要常生出般若智慧來,便可以讓「自性清淨心」現前,恰似浮雲散盡,日光照耀,什麼都清清楚處的了。
『邪來煩惱至。正來煩惱除。邪正俱不用。清淨到無餘。』
意思是:「邪念(世間念)」來了,煩惱便來了,要是「正念(出世間念)」來了,煩惱便被除去了,但是「邪念」與「正念」,還是相對的兩個邊見,而佛法界(無餘涅槃)是超越了世間及出世間的,是第三種型態的存在,那便是「邪念」即是「正念」,「正念」即是「邪念」,一切平等無所分別的境界,因此不但要不執著在「邪念」上,也要不執著在「正念」上,就是清淨到無餘涅槃的境界了。
『菩提本自性。起心即是妄。淨心在妄中。但正無三障。』
意思是:菩提本來就是「自性」,「自性」也本自清淨,因為起心動念,所以「妄心」便生出來了。因此要求得「淨心」,就在「妄心」中求,只要除去「妄心」就見「淨心(自性)」,於是煩惱障、業障、報障等三障全沒有了。
『世人若修道。一切盡不妨。常自見己過。與道即相當。』
意思是:世人如果要修道的話,一切的法門都無妨,只要經常的去覺知自己的過失而加以悔改,便與佛道相稱了!
『色類自有道。各不相煩惱。離道別覓道。終身不見道。』
意思是:色界的眾生,都有「佛性(成佛的基因)」,修得「自性」現前,萬法平等,彼此間便不會有任何煩惱的存在,如果離開「自性」這個自心中的佛道,而向心外去找別的佛道的話,那是終身也見不到佛道的。
『波波度一生。到頭還自懊。欲得見真道。行正即是道。』
意思是:奔波勞碌的度過了一生,臨死還不知道又要生死輪迴到那 一道去?到頭來即使懊惱沒有修習佛道,也來不及了。如果想要得見真正的佛道,只要奉行正道,平等無所分別的看待一切,就是佛道了。
『自若無道心。暗行不見道。若真修道人。不見世間過。』
意思是:自己如果沒有一切平等無所分別的道心,便有如暗夜中行走看不見道路一樣的不能夠見佛道。如果真是個修道人的話,因為心中一切平等無所分別的看待一切人、事、物,所以也就不會去分別計較世間的過錯了。
『若見他人非。自非卻是左。他非我不非。我非自有過。』
意思是:如果見到他人的過錯的話,表示自己心中還有分別心的存在,因此才會計較他人的過錯,自己再去非難他人的話,表示自己不能夠平等無所分別的看待一切,那便和佛道相左了。別人非難他人時,我不會去非難他人的,要是我去非難他人的話,我自己便犯錯了。
『但自却非心。打除煩惱破。憎愛不關心。長伸兩腳臥。』
意思是:只要自己除去有是有非的分別心,那麼隨着分別心而有的煩惱便被破除了,這時自心清淨,清淨心中沒有是、非,也沒有憎、愛,一切平等,了無取、捨,心無罫礙,自然是能夠長伸着兩腳,安穩的睡大覺了。
『欲擬化他人。自須有方便。勿令彼有疑。即是自性現。』
意思是:想要教化別人的時候,因為眾生的根器和智慧各有不同,所以自己須要有方便善巧的化導方法,才能夠讓被教化的眾生,深解經義而毫無所疑,想要能夠如此的話,先要自己能夠「自性」現前才成。
『佛法在世間。不離世間覺。離世覓菩提。恰如求兔角。』
意思是:佛法就在世間的煩惱中,想要脫離煩惱,便要運用自己本有的般若智慧,去覺知佛法所說的,見到自己的「本性」,因為『本性是佛,離性無別佛』,所以如果想離開這個世間去找佛的話,恰似想要找到一個頭上生角的兔子角一樣,那是不可能找得到的。
『正見名出世。邪見名世間。邪正盡打卻。菩提性宛然。』
意思是:「正見(平等無所分別心)叫做「出世間」,邪見(有分別計較心)叫做「世間」,如果脫離世間而安住於出世間的話,只能成為阿羅漢,也成不了佛,只有「正見」、「邪」見全打除掉,那麼菩提自性(佛性)就宛然顯現了。
『此頌是頓教。也是大法船。迷聞經累劫。悟則剎那間。』
意思是:這個無相頌,說的是「見性成佛」的頓教法門,也是能夠通往彼岸的大法船,迷於「妄心」的眾生,雖然經過了一劫又一劫的多少劫,也脫離不了生死輪迴之苦,但是如果能夠悟得了頓教法門的話,「見性成佛」的事,只在剎那之間。
【師復曰:今於大梵寺說此頓教,普願法界眾生,言下見性成佛。】
六祖接着又說:今天在大梵寺中,講說這個頓教法門,普願十方
法界中的所有眾生,聽到這個法門的,都能夠言下立即見「性」成佛。
【時韋使君與官僚道俗,聞師所說,無不省悟。一時作禮,皆歎:善哉!何期嶺南有佛出世!】
當時韋使君與在場的官僚、僧、俗弟子等,聽了六祖大師所說的頓教法門,全都明明白白的理解,同時向六祖頂禮,全都讚嘆道:太好了!料想不到嶺南這個地方,竟然有佛出世宣法。
疑問第三
【一日,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。齋訖,刺史請師陞座,同官僚士庶肅容再拜,問曰:弟子聞和尚說法,實不可思議。今有少疑,願大慈悲,特為解說。】
有一天,韋刺使為六祖大師舉辦齋僧大會,同時也設有齋飯宴請與會的大眾,飯後,韋刺使恭請六祖大師坐上法座,自己和在場的官僚僧俗等人,端正儀容後再次禮拜,然後問道:弟子聽和尚說法,真的是奧妙的不可思議,不過如今還有一點點的疑惑,希望和尚大發慈悲,為我們解說。
【師曰:有疑即問,吾當為說。】
六祖大師說:有疑惑的地方就問,我會為你們解說的。
【韋公曰:和尚所說,可不是達磨大師宗旨乎?】
韋公說:和尚所說的頓教法門,那不正是達摩大師的宗旨嗎?
【師曰:是。】
六祖大師說:是的!
【公曰:弟子聞:達磨初化梁武帝,帝問云:朕一生造寺度僧、布施設齋,有何功德?達磨言:實無功德。弟子未達此理,願和尚為說。】
韋公說:弟子聽說達摩大師初次弘法化導梁武帝時,梁武帝問:我這一生建造寺廟,敕度僧人,布施財物,設齋施飯,有什麼樣的功德?達摩大師回答說:說實話,沒有什麼功德。弟子想不通這個道理,祈願合尚為我們解說。
【師曰:實無功德,勿疑先聖之言。武帝心邪,不知正法。造寺度僧、布施設齋,名為求福,不可將福便為功德。功德在法身中,不在修福。師又曰:見性是功,平等是德。念念無滯,常見本性,真實妙用,名為功德。內心謙下是功,外行於禮是德。自性建立萬法是功,心體離念是德。不離自性是功,應用無染是德。若覓功德法身,但依此作,是真功德。若修功德之人,心即不輕,常行普敬。心常輕人,吾我不斷,即自無功;自性虛妄不實,即自無德。為吾我自大,常輕一切故。善知識!念念無間是功,心行平直是德。自修性是功,自修身是德。善知識!功德須自性內見,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。是以福德與功德別。武帝不識真理,非我祖師有過。】
六祖大師說:確實沒有功德,不要疑惑先賢所說的話有什麼不對,那是因為梁武帝心中的認知錯誤,所以不明白真正的佛法,建造寺廟,敕度僧人,布施財物,設齋施飯等等,叫做求福,不可以將求福便認為是功德,求福的結果可以轉生為天、人,但是福報報盡後,又會墮入六道輪迴之中,是有生有滅的,因此功德是在不生不滅的「法身」中,而不在有生有滅的修福中!
六祖大師又說道:見「性」是功,平等心是德,剎那剎那間都沒有滯礙的,常見(古現字)「自性」的真實妙用(平等心),便叫做功德。如果內心謙讓不如自己的人便是功,外在的舉動合乎禮節就是德。「自性」中生出萬法來是便是功,身心離開妄念(分別心)就是德。剎那剎那間不離開「自性」便是功,應用「自性」時不被染著就是德。如果想要尋找含藏功德的法身佛的話,只要依照我所說的去作,即是真正的功德。如果是修行功德的人,就不會有輕慢他人的心,便會普遍去恭敬任何人。如果心中經常輕慢別人,我、人的分別計較不斷,即是無功,自己的心性虛妄不實,就是無德,這些都是因為你、我的分別心大,所以才會自高自傲,經常看不起一切人的原故。
道友們!剎那剎那間,不間斷見「自性」是功,心內平等質直是德,自己內修「見性」是功,自己外修身行是德。
道友們!功德是要內見「自性」,不是外行布施、供養所求的福德,因此福德和功德是有分別的,梁武帝不知道佛法的真正道理,於是誤把福德當做功德,因此說他沒有功德,並不是達摩祖師的錯。
【刺史又問曰:弟子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,願生西方。請和尚說,得生彼否?願為破疑。】
韋刺史又問道:弟子常常見到僧、俗人等念阿彌陀佛,希望往生西方淨土,懇請和尚解說,這樣是否能夠往生西方淨土?希望為我們破解這個疑團。
【師言:使君善聽,惠能與說。世尊在舍衛城中,說西方引化。經文分明,去此不遠。若論相說,里數有十萬八千,即身中十惡八邪,便是說遠。說遠為其下根,說近為其上智。人有兩種,法無兩般。迷悟有殊,見有遲疾。迷人念佛求生於彼,悟人自淨其心。所以佛言:『隨其心淨即佛土淨。』使君東方人,但心淨即無罪。雖西方人,心不淨亦有愆。東方人造罪,念佛求生西方。西方人造罪,念佛求生何國?凡愚不了自性,不識身中淨土,願東願西。悟人在處一般,所以佛言:『隨所住處恒安樂。』使君心地但無不善,西方去此不遙。若懷不善之心,念佛往生難到。今勸善知識,先除十惡即行十萬,後除八邪乃過八千。念念見性,常行平直,到如彈指,便覩彌陀。使君但行十善,何須更願往生?不斷十惡之心,何佛即來迎請?若悟無生頓法,見西方只在剎那。不悟念佛求生,路遙如何得達。惠能與諸人,移西方於剎那間,目前便見。各願見否?】
六祖大師說:韋使君聽好!慧能為你們解說,從前釋迦牟尼佛在舍衞城中,宣講【西方接引化度經】時,清楚的說道,西方淨土離我們不遠,如果單就事相來說,有十萬八千里那麼遠,這十萬八千里,就是比喻我們自身中的十惡八邪,有了這十惡八邪,要去西方淨土可就遠了,因此說遠是說給較下根器的人聽的,說近是說給較上根器的人聽的。人有上下根器兩種,但是西方淨土並沒有兩個,人由於根器的高下不同,因此迷、悟有慢有快,較下根器的人希望靠着念佛往生西方淨土,然而自身中的十惡八邪沒有除去,想要去到西方淨土,有如要走十萬八千里路那樣的遠,較上根器的人除去心中的十惡八邪,自心清淨,便到達了淨土。所以佛才說:隨着自己的心淨,就是佛的淨土了。
韋使君固然是東方人,只要心淨就是淨土,沒有罪愆。雖然是西方淨土中人,其心不淨也是有過愆的,東方人造作罪過,靠着念佛希望往生西方淨土,那麼西方淨土中人造作了過愆,靠着念佛又希望往生到什麼國度去?凡愚的人因為不能夠明見「自性」,所以不知道自身中的「淨心」便是淨土,於是才會希望往生東方或是西方甚麼的。悟見「自性」的人,自己心淨,不管在那裡一樣都是淨土。所以佛說:隨所住處恆常的安樂。韋史君只要心地中沒有不善,西方淨土便離此不遠,如果心地中懷有不善的心,即使念佛也難以往生西方淨土!如今勸告道友們:先除去自心中的十惡(殺生、偷盜、邪、妄語、兩舌、惡口、綺語、貪、嗔、癡),就是走了十萬里路,然後再除去八邪(邪見、邪思維、邪語、邪業、邪命、邪方便、邪念、邪定),於是又過了八千里路了,因此只要剎那剎那間都能夠「見性」,常讓自心平等、質直的話,要到西方淨土,彈指間便見到阿彌陀佛了。韋使君你只要奉行十善,自心便是淨土,又何必希望往生西方淨土?如果不斷除了十惡的心,那個佛會來迎請你到祂的佛土去?如果能夠悟見無生(實相、佛性、自性)的頓教法門,要見西方淨土,只是剎那間事罷了,如果不能夠悟見「自性」的話,想要念佛求生西方淨土,遙遠的路程如何到達得了?現在惠能為各位將西方淨土立即移來,讓各位眼前便能夠看見,各位願不願見一見?
【眾皆頂禮云:若此處見,何須更願往生?願和尚慈悲,便現西方,普令得見。】
這些人都向六祖頂禮並且說道:如果這裡便能夠見到西方淨土,也用不着再念佛希望往生那裡了,願和尚慈悲,便顯現西方淨土,讓我們全都見一見。
【師言:大眾!世人自色身是城,眼耳鼻舌是門,外有五門,內有意門。心是地,性是王。王居心地上,性在王在,性去王無。性在身心存,性去身壞。佛向性中作,莫向身外求。自性迷即是眾生,自性覺即是佛。慈悲即是觀音,喜捨名為勢至,能淨即釋迦,平直即彌陀;人我是須彌,貪欲是海水,煩惱是波浪,毒害是惡龍,虛妄是鬼神,塵勞是魚鱉。貪瞋是地獄,愚癡是畜生。善知識!常行十善,天堂便至。除人我,須彌倒;去貪欲,海水竭;煩惱無,波浪滅;毒害除,魚龍絕。自心地上覺性,如來放大光明;外照六門清淨,能破六欲諸天;自性內照,三毒即除;地獄等罪一時銷滅,內外明徹不異西方。不作此修,如何到彼?】
六祖大師說:各位!世人自己的軀體好比是是一個城,眼、耳、鼻舌、是門,城外面共有眼、耳、鼻、舌以及身等五個門,城內有個意門,六塵由門出入。心如城中的土地,「性(自性)」是主宰一切的帝王,帝王就住在這個心地上,「性」在,也就是說帝王便在。「性」走了,也就是說帝王就不存在了。同理,我們的「性」在,身心便在,「性」走了,身心也就不存在了。佛要向「性」中去作,不要向身外去求。迷失了「自性」便是眾生,悟見了「自性」就是佛!因此悟見「自性」的人,普行慈悲的話便是觀世音菩薩,廣行布施的話便是大勢至菩薩,能夠自心清淨便是釋迦牟尼佛,能夠心行平直便是阿彌陀佛。
心存人、我的分別,有如擋住成佛之路上的須彌大山,邪心有如阻隔到彼岸的海水,煩惱有如海水中洶湧的波浪,心存毒害有如翻江倒海的惡龍,心存虛妄有如作祟的鬼怪,心有塵勞有如魚鱉的游來游去,心存貪嗔有如處身地獄,心中愚癡有如畜生。
道友們!常行十善,天堂便在眼前,除去人、我之見,擋住成佛之路的須彌大山便倒了,除去邪心,阻擋到彼岸的海水便乾涸了,沒有煩惱,海中的波浪便停息了,沒有毒害心,魚鱉惡龍便絕跡了。
如果能夠如此的話,那麼住在自己心地上的「覺性如來(自性、佛性)」,有如無比的光明,向外觀照得六門清淨無染,於是破除了六欲天的業報,「自性」向內照則破除貪、嗔、痴三毒,於是畜生、惡鬼、地獄等罪愆立時消滅,這時內外明徹清淨,和西方淨土沒有什麼不同!不這樣的修行,怎麼到得了彼岸?
【大眾聞說,了然見性,悉皆禮拜,俱歎善哉。唱言:普願法界眾生,聞者一時悟解。】
大家聽到六祖大師這樣的說,清楚的明白了然「見性」是怎樣的,於是全體禮拜了下去,全都讚嘆道:太好了!並且唱道:普願法界眾生,聽到的立刻能夠悟解「自性」。
【師言:善知識!若欲修行,在家亦得,不由在寺。在家能行,如東方人心善;在寺不修,如西方人心惡。但心清淨,即是自性西方。】
六祖大師說道:如果想要修行,在家也可以,不用在寺,在家能夠修行的話,有如東方人心善,也可以修得淨土就在眼前,如果出家修行不能夠心善的話,便有如西方淨土中有人心惡一樣,因此只要修得自心清淨的話,就是「自性」中的西方淨土了!
【韋公又問:在家如何修行?願為教授。】
韋公又問:在家又要怎樣修行?希望大師教導我們。
【師言:吾與大眾說無相頌。但依此修,常與吾同處無別;若不依此修,剃髮出家於道何益?頌曰:
心平何勞持戒, 行直何用修禪!
恩則孝養父母, 義則上下相憐。
讓則尊卑和睦, 忍則眾惡無諠。
若能鑽木出火, 淤泥定生紅蓮。
苦口的是良藥, 逆耳必是忠言。
改過必生智慧, 護短心內非賢。
日用常行饒益, 成道非由施錢。
菩提只向心覓, 何勞向外求玄。
聽說依此修行, 西方只在目前。】
六祖大師說:我為大家說個「無相頌」,只要依照這個「無相頌」去修行,便如同和我一起修行沒有兩樣,如果不這樣修行的話,即使剃髮出家,也不過徒具形式而已,對於「上求佛道」又有什麼益處?頌道:
『心平何勞持戒,行直何用修禪!』
意思是:心地能夠平等無所分別的話,便會愛人如己,也就不會做出損人利己的事來,那還用得着刻意的去持戒。心行質直,念念正念的人,其心不動,那用得着再去修禪定?
『恩則孝養父母,義則上下相憐。』
意思是:能夠孝順、供養父母便是知恩,能夠上、下間互相憐惜便是行義。
『讓則尊卑和睦,忍則眾惡無諠。』
意思是:互相謙讓便會尊、卑和睦,能忍則眾惡(惡言惡事)的諠爭就停息了。
『若能鑽木出火,淤泥定生紅蓮。』
意思是:如果用鑽木取火的精神去修行的話,一定可以脫離世間輪迴生死之苦,到達常生極樂的佛土,正如淤泥中一定能夠生出紅蓮一樣。
『苦口的是良藥,逆耳必是忠言。』
意思是:味道很苦的藥會是良藥,要吃。逆耳的話必定是忠言,要聽。
『改過必生智慧,護短心內非賢。』
意思是:苦口婆心的訓誡,有如苦口的良藥,必定可以教導我們生出改過向善的智慧,逆耳的忠告,如果一味的因為護短而不聽勸的話,你的內心不便不夠賢良。
『日用常行饒益,成道非由施錢。』
意思是:日常生活中,多做利益眾生的事,因為成道,不只是由於財施而已,還有法施與無畏施。
『菩提只向心覓,何勞向外求玄。』
意思是:「菩提自性」只要向自心中去找就對了,只要除去覆蓋住自心的「垢心」,便找到了「清淨心」,這個「清淨心」就是我們「自性」中的真佛了,又何必勞駕你向心外去求玄探奧?
『聽說依此修行,西方只在目前。』
意思是:聽了我說的無相頌以後,就依照我所說的這樣去修行,要是想見到西方淨土的話,那麼西方淨土就在眼前了!
【師復曰:善知識!總須依偈修行,見取自性,直成佛道。時不相待,眾人且散,吾歸曹溪。眾若有疑,却來相問。】
六祖大師又說:道友們!你們都須要依照這個偈子去修行,悟見「自性」,就直接了當的成佛了。寶貴的時間,不會永遠等待在那裡,要及早在有生之年便修得見「性」,以免得有時不我予之憾,法會後你們各自回去,我也要回到曹溪去,你們大家如果還有什麼疑難的地方,就來曹溪問我好了。
【時,刺史官僚、在會善男信女,各得開悟,信受奉行。】
當時,刺史、官僚以及參加法會的善男、信女,聽六祖大師說法後,各自都有所覺悟,於是都能夠信受奉行。
定慧第四
【師示眾云:善知識!我此法門,以定慧為本。大眾!勿迷言定慧別。定慧一體,不是二。定是慧體,慧是定用。即慧之時定在慧,即定之時慧在定。若識此義,即是定慧等學。諸學道人,莫言先定發慧、先慧發定各別。作此見者,法有二相。口說善語,心中不善。空有定慧,定慧不等。若心口俱善、內外一如,定慧即等。自悟修行,不在於諍。若諍先後,即同迷人,不斷勝負,却增我法,不離四相。善知識!定慧猶如何等?猶如燈光。有燈即光,無燈即闇。燈是光之體,光是燈之用;名雖有二,體本同一。此定慧法,亦復如是。】
六祖大師開示大眾道:道友們!我這個頓教法門,是以「定(禪定)」、「慧(智慧)為本」,大家不要迷著在「定」、「慧」是有分別的,便說「定」是「定」,「慧」是慧,要知道「定」、「慧」是一體的,不是一分為二的,「定」是「慧」的本體,「慧」是「定」所生出來的作用,當「慧」作用的時候,那是從「定」生出來的作用,這時「定」並沒有離開「慧」,因為稍有不「定」則「慧」不周全,所以說是「定」便在「慧」中。當「定」的時候,「慧」若稍有不慧照的話,「定」不是全「定」,因此可知「慧」並沒有離開本體的「定」,也可以說是「慧」就在「定」中,如果能夠識得這層意義,即是「定」、「慧」一體的修學了。
各位學道的人們,不要去說是先修「定」然後才顯發出「慧」來,或是說先顯發出「慧」來然後才能夠入「定」,如果作這樣見解的人,便是認為法有二「相」,便不是「定」、「慧」一體,如果口中說的是「定」、「慧」一體,心中不是這樣想的,即使擁有「定」、「慧」,也只是空自有了個不均等的「定」、「慧」,那麼便可能「定」是枯定,「慧」是狂慧。如果口中說的是「定」、「慧」一體,心中也是這樣想的,那麼內外一致,便是「定」中有「慧」、「慧」中有「定」的「定」「慧」等持了。修行「定」、「慧」在於自悟,不在於和人爭論「定」、「慧」如何,如果去爭論「定」、「慧」的先後,便和愚迷的人一樣,沒有斷除勝負心,結果反而讓自己增加了「我執」和「法執」,沒有離開四相,離不開四相就不能夠得到解脫。
道友們!「定」、「慧」像什麼?就像燈光,有燈便有光亮,沒燈就是黑暗,燈是光亮的本體,光亮是燈的作用,名稱雖然有兩個,但是其實卻是一體的。至於「定」與「慧」的關係,也是如同「燈」與「光」的關係一樣的。
筆者註: 【涅槃經】北本「善男子、十住菩薩、智慧力多、三昧(定)力少、是故不得明見佛性。聲聞緣覺。三昧(定)力多、智慧力少、以是因緣、不見佛性。諸佛世尊定慧等故、明見佛性。」
六祖所以苦口婆心的說要定慧等學,其原因就在於此。
【師示眾云:善知識!一行三昧者,於一切處行住坐臥,常行一直心是也。《淨名》云:『直心是道場,直心是淨土。』莫心行諂曲,口但說直;口說一行三昧,不行直心。但行直心,於一切法勿有執著。迷人著法相、執一行三昧,直言:『常坐不動,妄不起心,即是一行三昧。』作此解者,即同無情,却是障道因緣。善知識!道須通流,何以却滯?心不住法,道即通流;心若住法;名為自縛。若言常坐不動是,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,却被維摩詰訶。善知識!又有人教坐,看心觀靜,不動不起,從此置功。迷人不會,便執成顛。如此者眾,如是相教,故知大錯。】
六祖大師開示大眾道:道友們!所謂的一行三昧(唯專一行而修訂),便是在任何地方,無論是行、住、坐、臥,都經常用一個直心(即是清淨心)來行事就是一行三昧了,【淨名經】說:『直心是道場(成道的地方),直心是淨土』。不要心中不正,行為虛假,只是口中說自己行為正直、自己修的是一行三昧,其實並沒有用一個直心去行事,便不是一行三昧。因此只要用一個直心行事,對於一切事物全不執著,就是一行三昧了。有些愚迷的人因為執著在法相上,所以修行一行三昧時,便說:常坐不動,妄心不起,就是一行三昧。對一行三昧作這樣見解的人,即和無情識的土石那樣的不動沒有什麼一樣,這樣去修行的話,不但是沒有離開法相,反而執著在法相上,卻反而是障礙了成佛之道!
道友們!修道須要靈通流暢,為什麼卻要滯礙難行?心不執著在一切事物上,修道便會靈通流暢,心執著在任事物上,叫做自己綁住自己了。這些倡言常坐不動就是一行三昧的人,豈非自己把自己綁在常坐不動上了?正如從前舍利弗尊者靜坐林中不動,卻被維摩詰居士訶責為「不得法」是一樣的。
道友們!又有些人,教人禪坐,要看心觀靜,讓心念不起不動,身子也不起不動,就從此處下功夫,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一行三昧的人,便以為身子這樣的靜坐不動便是一行三昧了,於是瘋狂的執著在靜坐而不動上,像這樣的人還很多,這樣的去教人,教的根本不是一行三昧,因此知道這些人所教的是大錯特錯的。
【師示眾云:善知識!本來正教,無有頓漸,人性自有利鈍。迷人漸修,悟人頓契。自識本心,自見本性,即無差別,所以立頓漸之假名。】
六祖大師開示大眾道:道友們!本來正教(禪宗頓教法門),就沒有所謂的「頓(頓然)」、「漸(漸次)」,因為人的根性有利有鈍,所以鈍根的人是漸修漸悟,而利根的人則是頓修頓悟。無論漸修或是頓悟,都是要自己識得「本心」,自見「本性」,既見「本性」,一切平等,便不再有利、鈍、頓、漸等的差別心,因此所說的頓、漸,也不過是在「見性」前,暫時安上的一個假名而已。
【善知識!我此法門,從上以來,先立無念為宗,無相為體,無住為本。無相者,於相而離相。無念者,於念而無念。無住者,人之本性。於世間善惡好醜,乃至冤之與親,言語觸刺欺爭之時,並將為空,不思酬害,念念之中不思前境。若前念今念後念,念念相續不斷,名為繫縛。於諸法上念念不住,即無縛也。此是以無住為本。善知識!外離一切相,名為無相。能離於相,即法體清淨。此是以無相為體。善知識!於諸境上,心不染,曰無念。於自念上,常離諸境,不於境上生心。若只百物不思,念盡除却,一念絕即死,別處受生,是為大錯。學道者思之。若不識法意,自錯猶可,更誤他人;自迷不見,又謗佛經,所以立無念為宗。】
道友們!我這個頓教法門,從前代的祖師傳法以來,便先樹立了以無念為宗旨,無「相」為主體,無住為根本。所謂的無「相」,是說「於相而離相」。所謂的無念,是說「於念而無念」。所謂的無住,是說乃人的「本性」。
如果能夠「於相離相」,「於念離念」的話,便顯現了無住的人之「本性」,人之「本性」大如虛空,空中無一物可得,這時對於人世間的善、惡、好、醜,乃至冤、親、言語觸犯、言語譏刺、受欺、爭執等等,就都能夠視而不見,聽而不聞,觸而不覺,更不會想到要如何去報復了!
修行的人,在剎那剎那間,不要再思念已經過去的一切,也不要貪戀現在的一切,更不要冀望未來便解脫了,如果前念、今念、後念一個接一個的連續不斷的話,這叫做自己把自己綁住在念上,便不能夠解脫了。如果對於一切事物,剎那剎那間都「於相離相」,「於空離空」的不住著其上,便是沒有把自己綁住在念上,因此這個法門是以無住為本!
道友們!外在要離開一切「相」,那便是對於外在的一切「相」,要視而不見、聽而不聞、嗅而不別、嚐而不異、觸而不知,於是外在的一切「相」對自己起不了任何作用,便叫做無「相」,能夠無「相」的話,便會頓現清淨法體(自性),因此這個法門以無「相」為體。
道友們!於色境(色等前五根所攀緣處)及法境(意根所攀緣處)等諸境上,心不被諸境所污染便叫做無念,也就是說在自己起心動念上,經常離開諸境,不於諸境上生出分別心來便是無念。如果你認為無念只是百物不思,起心動念全都除盡的話,那麼一旦念頭絕了人也就死了,人死又會轉生到別道中去了,這樣做是大錯特錯的。學佛道的人要想一想,如果不識得正法的真意,自己修行錯了也就罷了,還勸別人依樣修行的話,那麼不但是自己愚迷的不見佛經真義,而且還毀謗了佛經,因此頓教法門才立無念為宗旨的。
【善知識!云何立無念為宗?只緣口說見性,迷人於境上有念,念上便起邪見,一切塵勞妄想從此而生。自性本無一法可得,若有所得,妄說禍福,即是塵勞邪見,故此法門立無念為宗。】
道友們!為什麼立無念為宗?只因為有些愚迷不了經義的人,口中雖然說自己「見性」了,但是仍然於諸境上有念,由這些念上便生出了邪見來,於是一切塵勞妄想便從此處生起。要知道「自性」是離一切「相」的,「無相」中是沒有一法可得的,如果說我見「性」了,便是有所得,就還沒有離一切「相」,也即是沒有見「性」,那麼這人所說的禍、福等等,就依然是塵勞邪見,因此這一頓教法門,立無念為宗。
【善知識!無者無何事?念者念何物?無者無二相,無諸塵勞之心。念者念真如本性。真如即是念之體,念即是真如之用。真如自性起念,非眼耳鼻舌能念。真如有性,所以起念;真如若無,眼耳色聲當時即壞。善知識!真如自性起念,六根雖有見聞覺知,不染萬境,而真性常自在。故經云:『能善分別諸法相,於第一義而不動。】
道友們!所謂的無,是說無何事,所謂的念,是說念何物。無何事的意思是沒有生、滅等等相對的二相,也就是說沒有分別心(能分別而不去分別),則煩惱塵勞等心即無從生起。念何物的意思是說念「真如本性」,「真如本性」是念的「本體」,念是「真如本性」的作用,「真如本性」的本體是不生不滅的不動,因此「真如本性」的本體是不會隨緣起念的,隨緣起念的是「真如自性」的作用,其所起的念乃是淨念,不是眼、耳、鼻、舌等住境所起的妄念。「真如」有念性(念的功用),所以能夠起念,如果「真如」沒有了,那麼眼、耳、色、聲等就立刻壞去了。
道友們!由「真如自性」起念時,雖然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等六根依然有見、聞、覺、知,但是不會被這些見、聞、覺、知到的外境所影響,也就是說「真如自性」起念,不會被諸境所污染,因此「真性(真如自性)」是經常自在無礙的,所以經中說:善能分別諸法相,於第一義(無二之性、佛性)而不動。意思是說「真如」本身雖然是一切平等,不去分別一切,並不是沒有分別的能力,並且還善於分別諸法相,只是基於第一義而不見分別與不分別。第一義是什麼?【涅槃經】中說;『佛性名第一義空,第一義空名為智慧,所言空者不見空與不空。』,因此第一義就是「佛性」,即是平等無所分別的境界。
坐禪第五
【師示眾云:此門坐禪,元不著心,亦不著淨,亦不是不動。若言著心,心元是妄,知心如幻,故無所著也。若言著淨,人性本淨,由妄念故,蓋覆真如。但無妄想,性自清淨;起心著淨,却生淨妄。妄無處所,著者是妄。淨無形相,却立淨相,言是工夫。作此見者,障自本性,却被淨縛。善知識!若修不動者,但見一切人時,不見人之是非善惡過患,即是自性不動。善知識!迷人身雖不動!開口便說他人是非長短好惡,與道違背。若著心著淨,即障道也。】
六祖大師開示大眾道:這個頓教法門的坐禪,原來既不看(此處作看守解)「心」,也不看「淨」,也不是不起不動。如果說是去看守住「心」的話,既然知道人心中原來便充滿了妄念,隨着諸境變來變去,全都不實如幻,那麼還有什麼可以看守得住的。如果說要看守住「淨」的話,人的「自性」本來「清淨」,由於人的妄念覆蓋住了「真如(自性)」,所以不能夠顯現,只要除去一切妄想,本自「清淨」的「自性」自然現前,也用不着去看守住。如果起心要去看守住「淨」的話,那麼這就生出來一個要看守住「淨相」的妄想來!妄想沒有一定的處所,只要生出看守住的心,這個看守住的心便是妄想。同樣的道理,「淨」是沒有形相的,存心去看守「淨」的話,無異是心中樹立了一個「淨相」,再以為能看守這個「淨相」便是工夫的話,那麼有這樣的見解的人,不但障礙住了自己的「本性」,而且還被這個「淨相」給纏縛住了,那就永遠見不到「本性」了。
道友們!如果要修真正的不動(自性不動),只要見到一切人時,不去看別人的是非、善惡等等的話,便是「自性」中的真正的不動了。
道友們!愚迷於長坐不動的那些人,雖然身子不動,但是開口便說他人的是非、長短、好惡等等的,便與佛道相違背了,如果再去起心看心、看淨的話,就又障礙住了成佛之道。
【師示眾云:善知識!何名坐禪?此法門中,無障無礙,外於一切善惡境界,心念不起,名為坐;內見自性不動,名為禪。善知識!何名禪定?外離相為禪,內不亂為定。外若著相,內心即亂;外若離相,心即不亂。本性自淨自定,只為見境,思境即亂。若見諸境心不亂者,是真定也。善知識!外離相即禪,內不亂即定。外禪內定,是為禪定。《菩薩戒經》云:『我本元自性清淨。』善知識!於念念中,自見本性清淨,自修自行,自成佛道。】
六祖大師開示大眾道:道友們!什麼叫做坐禪?在這個頓教法門中,坐禪是無障無礙的,只要對外在的一切善惡境界等,能夠心念不起,便是坐。內在證入「自性」的真不動,就叫做禪!
道友們!什麼又是禪定?外在能夠離開諸「相」便是「禪」,內在則於任何情境下心都能夠不亂,就是「定」!如果外在執著在諸「相」上,分別心隨「相」而起,煩惱塵勞由是生出,於是內心便亂了,如果外在能夠離開諸「相」的話,分別心無從生起,煩惱塵勞自然沒有了,於是內心就不亂了。我們的「本性」本來就是「淨」與「定」的,只因為遇見外在的六塵等諸境時,去思慮諸境,所以內心便亂了,如果外見諸境而心不亂的話,就是真正的「定」了。
道友們!總而言之,外在離開諸「相」便是「禪」,內心不亂就是「定」,這樣外離「相」,內不亂,即是禪定。【菩薩戒經】中說:戒的「本性」原來就是清淨的。
道友們!在剎那剎那間,都要自行見到「本性」的清淨,自己這樣修而且這樣行,那麼自己便成就了佛道。
懺悔第六
【時,大師見廣韶洎四方士庶,駢集山中聽法,於是陞座,告眾曰:來,諸善知識!此事須從自事中起,於一切時,念念自淨其心。自修自行,見自己法身,見自心佛,自度自戒,始得不假到此。既從遠來,一會于此,皆共有緣。】
這時,六祖大師見到來自廣、韶兩州以及四面八方的群眾,全都聚集在此山中,要聽六祖大師講說佛法,於是便坐上法座告訴大眾道:來!各位道友們!修行悟道這件事,要從見「自性」中開始起修,在任何時候,每一剎那間都要自淨其心,自修自行,見自己的法身(自性),也就是見「自心」中的佛,這樣的自己度自己,自己戒惕自己才能夠成功,也算沒有白到這裡一趟。既然大家從大老遠的地方來到了這裡,又能夠一同聚會在此地,可說是我們全都有共同的緣份。
【今可各各胡跪,先為傳自性五分法身香,次授無相懺悔。眾胡跪。師曰:一、戒香。即自心中無非無惡、無嫉妬、無貪瞋、無劫害,名戒香。二、定香。即覩諸善惡境相,自心不亂,名定香。三、慧香。自心無礙,常以智慧觀照自性,不造諸惡;雖修眾善,心不執著,敬上念下,矜恤孤貧,名慧香。四、解脫香。即自心無所攀緣,不思善、不思惡,自在無礙,名解脫香。五、解脫知見香。自心既無所攀緣善惡,不可沈空守寂,即須廣學多聞,識自本心,達諸佛理,和光接物,無我無人,直至菩提,真性不易,名解脫知見香。善知識!此香各自內熏,莫向外覓。】
現在各位可以單膝跪下,我先給大家傳授「自性」的五分(份)法身(五種成佛的功德法)香(薰染自心),其次再傳授無相懺悔法。於是大眾都如是的跪了下來。六祖大師說道:
一是戒香,便是自心中不要有非難他人的心、厭惡他人的心、嫉妒他人的心、貪心、嗔心、劫奪傷害他人的心,就叫做戒香(這樣可以轉色蘊為戒身)。
二是定香,便是見到善、惡等六塵境的諸「相」時,自心不亂,就叫做定香(這是轉受蘊為定身)。
三是慧香,自心中無所滯礙,常用般若智去觀照「自性」,便不會造惡,即便修一切善,自心也不會執著在善上,只是為所當為而已,於是能夠敬重長上,體念下輩,矜孤恤貧,就叫做慧香(這是轉想蘊為慧身)。
四是解脫香,便是自心不攀緣於色、法等諸境上,於是不去思慮是善是惡,即使置身在善、惡業中,也不被污染,自心自由自在的出入善、惡業中,無所滯礙,就叫做解脫香(這是轉行蘊為解脫身)。
五是解脫知見香,既然能夠做到前面「解脫香」的程度,不去攀緣善、惡了,但是也不可以沉迷在什麼都沒有的「空寂」中,因為這個什麼都沒有的「空寂」,是被你知道的東西,不然怎麼知道那是什麼都沒有呢?因此它是個被知道的「空相」,是「相」便要離開,但是怎樣才能夠離開這個「空相」?那就要廣學佛經,多聽大善知識說法,把這個「空相」空掉,見自己的「本心」,便通達佛理是平等無所分別的,於是你就能夠在接人待物時,和其光而同其塵,與別人打成一片,沒有人、我等等的分別心,直到成佛,保持住這樣的「真性」不變,就叫做解脫知見香(這是轉識蘊為解脫知見身)。
道友們!這五種香,各位自己心中便有,就在自己心內薰習就好,不要向外去找了。
【今與汝等授無相懺悔,滅三世罪,令得三業清淨。善知識!各隨我語,一時道:弟子等,從前念今念及後念,念念不被愚迷染。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,悉皆懺悔,願一時銷滅,永不復起。弟子等,從前念今念及後念,念念不被憍誑染。從前所有惡業憍誑等罪,悉皆懺悔,願一時銷滅,永不復起。弟子等,從前念今念及後念,念念不被嫉妬染。從前所有惡業嫉妬等罪,悉皆懺悔,願一時銷滅,永不復起。善知識!已上是為無相懺悔。云何名懺?云何名悔?懺者,懺其前愆,從前所有惡業,愚迷憍誑嫉妬等罪,悉皆盡懺,永不復起,是名為懺。悔者,悔其後過,從今以後,所有惡業,愚迷憍誑嫉妬等罪,今已覺悟,悉皆永斷,更不復作,是名為悔。故稱懺悔。凡夫愚迷,只知懺其前愆,不知悔其後過。以不悔故,前愆不滅,後過又生。前愆既不滅,後過復又生,何名懺悔?】
六祖大師對大眾說:我現在為各位傳授無相懺悔,可以滅除過去、現在,未來三世所有的罪業,可以使得自己身、口、意三業清淨。
道友們!每個人都隨着我所說的話,一齊念:弟子等,從前念到今念,再到後念,每一念的剎那剎那間都不被愚痴、迷妄(分別)等心所污染,從前所有的愚痴、迷妄等心造作出來的種種罪過,全都懺悔,願這些罪過立時消滅,今後永遠不再生起。
弟子等,從前念到今念,再到後念,每一念的剎那剎那間,都不被驕傲、誆騙等心所污染,從前所有的驕傲、誆騙等心造作出來的種種罪過,全都懺悔,願立時消滅,從此永遠不再生起。
弟子等,從前念到今念,再到後念,每一念的剎那剎那間,都不被嫉妒心所污染,從前所有所有嫉妒心造作出來的種種罪過,全都懺悔,願立時消滅,從此永遠不再生起。
道友們!以上便是無相懺悔,什麼是懺?什麼是悔?懺的意思是懺除以前的罪過,從前所犯的一切所有的惡業,如像愚迷、驕誆、嫉妒等罪過,全都懺悔,從今以後永遠不再發生,便叫做懺。悔的意思是悔恨以後又再犯過,從今以後,所有惡業如像愚迷、驕誆、嫉妒等等的罪過,如今已經覺悟,全要永遠的斷除,再也不會作那樣的事,就叫做悔,合起來稱為懺悔。一般人等心中愚迷,只知道懺除以前的罪過,不知道還要悔恨以後再犯,因為不知道悔恨以後再犯,所以從前的罪過還沒有完全的滅除掉,現在卻又再次發生了同樣的罪過,這樣這樣的前罪未滅,後罪又生,那能夠叫做懺悔?
【善知識!既懺悔已,與善知識發四弘誓願,各須用心正聽。自心眾生無邊誓願度,自心煩惱無邊誓願斷,自性法門無盡誓願學,自性無上佛道誓願成。善知識!大家豈不道,眾生無邊誓願度。恁麼道,且不是惠能度。善知識!心中眾生,所謂邪迷心、誑妄心、不善心、嫉妬心、惡毒心,如是等心,盡是眾生。各須自性自度,是名真度。何名自性自度?即自心中邪見煩惱愚癡眾生,將正見度。既有正見,使般若智打破愚癡迷妄眾生,各各自度。邪來正度,迷來悟度,愚來智度,惡來善度;如是度者,名為真度。又煩惱無邊誓願斷,將自性般若智,除却虛妄思想心是也。又法門無盡誓願學,須自見性,常行正法,是名真學。又無上佛道誓願成,既常能下心,行於真正,離迷離覺,常生般若。除真除妄,即見佛性,即言下佛道成。常念修行,是願力法。】
道友們!現在既然懺悔了,接着與道友們發「四弘誓願」,各位可要用心專注的聽:自心眾生無邊誓願度,自心煩惱無盡誓願斷,自性法門無量誓願學,自性佛道無上誓願成。
道友們!大家不是都說眾生無邊誓願度嗎?照這麼說,應該是心中眾生要自己去誓願度,而不是惠能去度,你自心中的眾生,如果不能夠自性自度的話,惠能也度不了你。
道友們!心中眾生,指的是自己心中所謂的邪迷心、誆妄心、不善心、嫉妒心、惡毒心,這等等的心,全都是自己心中的無邊眾生,各位須要「自性」自度,這樣的度,才叫做真度。
什麼叫做「自性」自度?就是對於自心中這些邪見、煩惱、愚痴等等的無邊眾生,要用正見來度化,使用般若智慧去打除這些愚痴、迷妄的自心中的眾生,這便是自性自度!每個人全要自己來度自己。當自己心中出現了邪見的自心眾生時,便用正見來度化,當自己心中出現了迷妄的自心眾生時,便用覺悟來度化,當自己心中出現了愚痴的自心眾生時,便用般若智慧來度化,當自己心中出現惡念的自心眾生時,便用善念來度化,這樣的度化法,才叫做真正的度化!
又煩惱無邊誓願斷,什麼是斷?運用「自性」中的般若智慧,除去虛妄的思想心(分別心)便是斷,沒有分別心,煩惱無從生起,於是就斷除了無盡煩惱。
又法門無盡誓願學,要修到自心中的「自性」現前,於是便能夠經常依照「自性」而行正法,這樣才名為真學。
又無上佛道誓願成,怎樣成法?便是經常能有謙下的心,敬上恤下,踐行真正的佛法,那便是離迷(世間之迷)也離覺(出世間之覺),迷、覺都不住,要經常生出如此的般若智,除真(涅槃)也除妄(輪迴生死),真、妄全不住,便見「佛性」,也就是言下立即成就佛道了!恆常誦念四弘願去照着修行的話,那是願力法,必然會圓滿如願的。
【善知識!今發四弘願了,更與善知識授無相三歸依戒。善知識!歸依覺,兩足尊。歸依正,離欲尊。歸依淨,眾中尊。從今日去,稱覺為師,更不歸依邪魔外道,以自性三寶常自證明,勸善知識歸依自性三寶。佛者,覺也。法者,正也。僧者,淨也。自心歸依覺,邪迷不生,少欲知足,能離財色,名兩足尊。自心歸依正,念念無邪見,以無邪見故,即無人我貢高,貪愛執著,名離欲尊。自心歸依淨,一切塵勞愛欲境界,自性皆不染著,名眾中尊。若修此行,是自歸依。凡夫不會,從日至夜受三歸戒。若言歸依佛,佛在何處?若不見佛,憑何所歸,言却成妄。善知識!各自觀察,莫錯用心。經文分明言自歸依佛,不言歸依他佛。自佛不歸,無所依處。今既自悟,各須歸依自心三寶,內調心性,外敬他人,是自歸依也。】
道友們!如今四弘願已經發完了,我還要為道友們傳授無相三皈依戒。
道友們!三皈依;就是皈依覺,兩足尊。皈依正,離欲尊。皈依淨,眾中尊。從今天以後便稱覺為師,再也不去皈依邪魔外道,就用自性中的三寶來證明自己,因此才勸道友們要皈依自性三寶。自性三寶中的覺即是佛,法即是正,淨即是僧。
所謂的自心皈依覺,便是自心皈依自己覺知的「自性佛」,因為自性清淨,所以邪迷不生,少欲知足,遠離財色等,這樣的智慧具足,福德具足,所以稱為兩足尊。
所謂的自心皈依正,即是自心皈依自己覺知的正法,因為剎那剎那間都沒有邪念,所以就不會執著在人我、貢高、貪愛等見上,這樣的遠離欲界眾生的貪愛,於是稱為離欲尊。
所謂的自心皈依淨,就是自心皈依自己覺知的「自性」清淨,一切塵勞愛欲等境界,「自性」都不會染著,於是稱為眾中尊。
如果這樣的去修行的話,就是自皈依了!一般人不明白什麼是自皈依,於是從早到晚,向外去受三皈依戒,皈依的是自心以外的佛、法、僧,如果這些凡夫也說是皈依佛的話,那麼他們皈依的佛究竟在那裡?既然見不到佛,憑什麼能夠去皈依佛?這樣的說法豈不是成了妄言妄語。
道友們!各人自己要去觀察,不要錯用了心而向外尋求皈依,經文明明白白的說的是「自皈依佛」,不是說皈依別的佛,要是不皈依自心中的「自性佛」的話,便沒有能皈依的地方了。如今既然自己悟知了什麼是自性三寶,各位必須去皈依自心三寶,讓自己內在調整心性為少欲知足,不執著在人我、貢高、貪愛上,不被塵勞愛欲等境界所汙染,外在則是常敬別人,便是皈依「自性」三寶了!
【善知識!既歸依自三寶竟,各各志心,吾與說一體三身自性佛,令汝等見三身了然,自悟自性。總隨我道:於自色身,歸依清淨法身佛。於自色身,歸依圓滿報身佛。於自色身,歸依千百億化身佛。】
道友們!既然已經皈依完了「自性」三寶,那麼每個人都要牢記在心中,永遠皈依「自性」中的佛、法、僧。現在我為你們解說什麼是一體三身自性佛,好讓你們見到佛的三身,了然的自己悟見「自性」,大家都隨着我念:於自己的色身中,皈依清淨法身佛。於自己的色身中,皈依圓滿報身佛。於自己的色身中,皈依千百億化身佛。
【善知識!色身是舍宅,不可言歸。向者三身佛,在自性中,世人總有;為自心迷,不見內性。外覓三身如來,不見自身中有三身佛。汝等聽說,令汝等於自身中,見自性有三身佛。此三身佛,從自性生,不從外得。何名清淨法身佛?世人性本清淨,萬法從自性生。思量一切惡事,即生惡行;思量一切善事,即生善行。如是諸法在自性中,如天常清,日月常明,為浮雲蓋覆,上明下暗。忽遇風吹雲散,上下俱明,萬象皆現。世人性常浮游,如彼天雲。善知識!智如日,慧如月,智慧常明。於外著境,被妄念浮雲蓋覆自性,不得明朗。若遇善知識,聞真正法,自除迷妄,內外明徹,於自性中萬法皆現。見性之人,亦復如是。此名清淨法身佛。善知識!自心歸依自性,是歸依真佛。自歸依者,除却自性中不善心、嫉妬心、諂曲心、吾我心、誑妄心、輕人心、慢他心、邪見心、貢高心,及一切時中不善之行,常自見己過,不說他人好惡,是自歸依。常須下心,普行恭敬,即是見性通達,更無滯礙,是自歸依。】
道友們!色身只是三身佛的住宅,不可以說我要皈依色身,正如不可以說我要皈依住宅一樣,三身佛一向就在「自性」中,世上的人全都有,只是因為「自心」迷於六塵境,所以不見內心中的「自性」,於是向心外去找三身「如來」,卻不知道自身中便有三身「佛」,你們聽我說!我讓你們在自己的色身中,見(古現字)「自性」中有三身佛,這三身佛是從你的「自性」中生出的,不是從身外得來的。
什麼叫做清淨法身佛?世上人的「性(自性)」本來便是清淨的,雖然清淨的了無一物,但是萬法卻是從「自性」中生出來的,因此,如果我們去思量一切惡事時,便生出了惡行,如果去思量一切善事時,就生出了善行,這些善、惡等等的諸法都在「自性」中。譬如青天常清,日月常明,當被浮雲覆蓋時,浮雲上面依然是明亮的,但是浮雲下面卻是黑暗的,忽然遇到大風吹散了浮雲,使得天上天下全都明亮了,於是萬象俱現,世上的人性,是常時浮游不定,就像天上的浮雲一樣飄來飄去。
道友們!智慧是「自性」的功用,因此智慧也是如同日、月樣的恆常明亮,然而當我們的心執著於外在的六塵境上時,便生出種種的妄念,這些妄念猶如浮雲遮住日月一樣的遮住了我們的「自性」,因此「自性」不能夠明朗,智慧也不能作用,如果遇見高僧大德,得以聽聞頓教法門的正法,用般若智慧,除去了自心中的迷妄,便有如大風吹散了浮雲,致慧又復作用,「自性」立即顯露,於是心內心外全都明徹,萬法都在「自性」中顯現。見「性」的人,也是這樣的,這就叫做清淨法身佛。
道友們!自己的心皈依自己的「自性」,是皈依真佛,自己皈依自己「自性」的人,除去了「自性」中所攀緣的,不善心、嫉妒心、諂曲心、吾我心、誆妄心、輕人心、慢他心、邪見心、貢高心,以及在一切時間中任何不善的行為,經常見到自己的過錯,不去說別人的好、壞,便是自皈依。要經常心存謙下,普遍恭敬一切人,就是見「性」而通達了平等無二的真締,再也沒有任何滯礙難行的地方,即是自皈依清淨法身佛。
【何名圓滿報身?譬如一燈能除千年闇,一智能滅萬年愚。莫思向前,已過不可得;常思於後,念念圓明,自見本性。善惡雖殊,本性無二,無二之性,名為實性。於實性中,不染善惡,此名圓滿報身佛。自性起一念惡,滅萬劫善因;自性起一念善,得恒沙惡盡。直至無上菩提,念念自見,不失本念,名為報身。】
什麼叫做圓滿報身?譬如一盞明燈能夠照破了千年以來的黑暗,同樣的一個般若智慧,就能夠滅除萬年以來的愚痴。不要向以前去想,以前已經過去了,想也沒什麼用處,要常想着以後,以後在剎那剎那間都能夠自心圓滿光明的話,便會自見「本性」,這時看待善、惡等等事,因為已經超越了世間相對型態存在的非善即惡的框架,雖然善、惡在世間是不一樣的,但是在超越了世間的「自性」中,善、惡的本性全都是「空」,因此善即是惡,惡即是善,善、惡平等無二,這個無二之性,叫做實性(佛性),在實性(佛性)中,清淨至極,不會沾染善、惡等等,這樣的清淨不染,便叫做圓滿報身佛。修行時,如果由「自性」中起一念之惡,便滅除了萬劫以來所累積的善因,如果由「自性」中起一念之善,那麼恆河沙那樣多的惡因,就會消失殆盡,因此修行人從發心直到無上菩提(法身佛),剎那剎那間全都自見「本性」,不失去本念(善、惡平等無二),就叫做圓滿「報身」。
【何名千百億化身?若不思萬法,性本如空,一念思量,名為變化。思量惡事,化為地獄;思量善事,化為天堂。毒害化為龍蛇,慈悲化為菩薩,智慧化為上界,愚癡化為下方。自性變化甚多,迷人不能省覺,念念起惡,常行惡道。迴一念善,智慧即生,此名自性化身佛。】
什麼叫做千百億化身?如果不去思量萬法,「自性」一如本來的清淨如「空」,如果一念有所思量的話,就叫做「自性」有了變化,如果思量惡事,便化身為地獄,如果思量善事,就化身為天堂。思量毒害等事,便化身為惡龍毒蛇。思量慈悲,就化身為大慈大悲的菩薩。思量智慧,便化身為上界天(無色界天、色界天、欲界天)的眾生。思量愚癡,就化身為下方(畜生、餓鬼、地獄)的眾生。「自性」的變化很多,愚迷的人,不能夠自省自覺,念念間都思量惡事,便是常時行走在惡道(畜生、地獄)中,如果回心於一念之間思量善事,智慧立刻生出,這樣的智慧(自性的作用)變化,叫做「自性」化身佛。
【佛學常見辭匯】:法身如來、報身如來、應身如來。諸法如如不變的真理,名法身如來;這不變的真理和行者的智慧融匯在一處,成妙功德,名報身如來;證得此真理,隨機應化,勝用無窮,名應身如來。法身如來是體,報身如來是相,應身如來是用,一而成三,三即是一。
【善知識!法身本具,念念自性自見,即是報身佛。從報身思量,即是化身佛。自悟自修自性功德,是真歸依。皮肉是色身,色身是舍宅,不言歸依也。但悟自性三身,即識自性佛。吾有一無相頌,若能誦持,言下令汝積劫迷罪一時銷滅。頌曰:
迷人修福不修道, 只言修福便是道,
布施供養福無邊, 心中三惡元來造。
擬將修福欲滅罪, 後世得福罪還在,
但向心中除罪緣, 名自性中真懺悔。
忽悟大乘真懺悔, 除邪行正即無罪,
學道常於自性觀, 即與諸佛同一類。
吾祖惟傳此頓法, 普願見性同一體,
若欲當來覓法身, 離諸法相心中洗。
努力自見莫悠悠, 後念忽絕一世休,
若悟大乘得見性, 虔恭合掌至心求。】
道友們!清淨法身佛,我們「自性」中本來就有,「自性」便如同法身佛!如果我們剎那剎那間都能夠自見(現)「自性」,即是報身佛,再用報身佛的般若智慧去思量,如何隨順眾生的機緣,化現何樣的佛身去救度眾生,就是化身佛了!
總之,自己覺悟,自己修行,見「自性」是功,心行平等是德,功德兼具,才是真皈依。因為皮肉是色身,色身是「自性」的舍宅,所以不能夠說是皈依舍宅,只要悟得我說的「自性」三身,就認識「自性」佛了!
我有一首「無相訟」,如果能夠讀頌受持的話,當下便讓你多劫以來,自心愚迷而累積的罪過,立刻消滅。訟道:
「迷人修福不修道。只言修福便是道。布施供養福無邊。
心中三惡原來造。擬將修福來滅罪。後世得福罪還在。」
意思是:愚迷的人勤修布施等得福的事,卻不修行「見性」而成佛道的事,只說修福便是修道,勤修布施和供養佛法僧固然是得福無邊,然而心中的貪、瞋、癡三惡仍然如同原來的在造作惡因,那麼等到福盡後,仍然要受到業報,因此,如果想要用修福來滅罪的話,其結果是後世雖然得福,但是罪因還在,終究還要受到輪迴六道之苦。
「但向心中除罪緣。各自性中真懺悔。忽悟大乘真懺悔。
除邪行正即無罪。學道常于自性觀。即與諸佛同一類。」
意思是:只要向心中除去一切不善心,那麼罪業就攀緣不上自己,再向各自的「自性」中懺其前愆,永不復起,悔其後過,更不復作,便是真正的「無相懺悔」,等到忽然悟知大乘真「無相懺悔」的道理,便知道除邪行正即可三業清淨,即無罪愆。修學佛道就是要能夠經常「自性」現前,用「自性」來觀見萬法,便與諸佛是同一類了,因為心中「自性」如同「佛性」,「佛性」一切平等無二,所以眾生與佛也是平等無二的。
「吾祖唯傳此頓法。普願見性同一體。若欲當來覓法身。
離諸法相心中洗。努力自見莫悠悠。後見忽絕一世休。
若悟大乘得見性。虔誠合掌至心求。」
意思是:我的歷代祖師只傳了這一個頓教法門,普願眾生都能夠「見性」,便可以與諸佛同一體了,如果將來想要見「自性」法身佛的話,只要在自心中洗去一切諸法的「相」,就能夠見「自性」法身佛了!各位要努力以赴,可別悠悠忽忽的空過了一生,等到後來忽然念絕,這一輩子便劃下休止符了。如果你們能夠悟入大乘頓教法門而「見性」的話,那是我虔誠合掌至誠以求的事。
【師言:善知識!總須誦取,依此修行,言下見性。雖去吾千里,如常在吾邊。於此言下不悟,即對面千里,何勤遠來。珍重!好去。】
六祖大師說:道友們!大家都要誦讀和受持這首無相頌,照着頌中所說來修行,便能夠當下立刻「見性」,你們雖然離開我有千里之遙,也有如常在我身邊一樣,要是照着此頌修行,依然不能夠當下「見性」的話,即使你我是面對面,仍然有如相隔千里一樣,又何必有勞你遠來此地?各位珍重,好好回去照頌修行罷!
【一眾聞法,靡不開悟,歡喜奉行。】
意思是:這一群人,聽六祖大師說法後,沒有不開悟的,全都歡喜的照着六祖大師所說的去修行。
機緣第七
【師自黃梅得法,回至韶州曹侯村,人無知者(他本云,師去時,至曹侯村,住九月餘。然師自言:「不經三十餘日便至黃梅。」此求道之切,豈有逗留?作去時者非是)。有儒士劉志略,禮遇甚厚。志略有姑為尼,名無盡藏,常誦《大涅槃經》。師暫聽,即知妙義,遂為解說。尼乃執卷問字,師曰「字即不識,義即請問。尼曰:字尚不識,焉能會義?師曰:諸佛妙理,非關文字。尼驚異之,遍告里中耆德云:此是有道之士,宜請供養。有魏(魏一作晉)武侯玄孫曹叔良及居民,競來瞻禮。時,寶林古寺,自隋末兵火已廢,遂於故基重建梵宇,延師居之。俄成寶坊,師住九月餘日,又為惡黨尋逐,師乃遯于前山。被其縱火焚草木,師隱身挨入石中得免。石今有師趺坐膝痕,及衣布之紋,因名避難石。師憶五祖懷會止藏之囑,遂行隱于二邑焉。】
六祖大師自從在黃梅東禪寺,得到五祖傳付衣法後,回到了韶州的曹侯村,沒有人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,當時有個讀書人叫做劉志略的,卻對於六祖禮遇甚厚,志略有個姑姑出家為尼,法名是無盡藏,經常誦讀【大涅槃經】,六祖大師倉促間一聽無盡藏所誦的經文,就知道經文所說的妙義,於是便解說給無盡藏聽,無盡藏於是拿着經書問字,六祖大師說道:字我就不認識了,要是問經文的義理,便問好了,無盡藏說;你字都不認得,怎麼能夠領會得經義?六祖大師說:諸佛所說佛法微妙的義理,在於心悟,與認不認得文字沒有關係。無盡藏聽後感到驚異,於是遍告村里中的耆老大德們說,這人是個有道之人,應該請來供養才對。村中有個魏武侯的玄孫叫做魏叔良的,以及一些村民們,聽了無盡藏尼所說,便競相前來瞻仰禮拜六祖大師。 當時寶林古寺,自從隋朝末年,遭受兵災戰火以來,早已頹廢,於是就在原有的基礎上,重新建造佛寺,延請六祖大師住寺弘法,不久就成為寶坊(著名的大佛寺)。六祖大師住寺弘法九個多月,又被惡黨尋找追逐到這裡來,於是六祖大師便隱遁到前山去,又被惡黨在前山縱火,圖謀逼使六祖大師現身,當時六祖大師擠身隱入大石的縫隙中,才得以免於火難。這塊大石至今還留有六祖大師當時盤坐的膝蓋痕跡和衣紋,因此叫做避難石。這時六祖大師憶及五祖「逢懷則止,遇會則藏」的囑咐,於是便隱居在懷集和四會這兩個地方。
【僧法海,韶州曲江人也。初參祖師,問曰:即心即佛,願垂指諭。師曰:前念不生即心,後念不滅即佛;成一切相即心,離一切相即佛。吾若具說,窮劫不盡。聽吾偈曰:
即心名慧, 即佛乃定, 定慧等持,
意中清淨。 悟此法門, 由汝習性,
用本無生, 雙修是正。】
僧人法海,韶州曲江人,初次參拜六祖大師時問道:即心即佛是什麼意思?願大師慈悲加以指示。
六祖大師說:前念不生出著「相」的心,便是「心(自性清淨心)」,後念「心(自性清淨心)」不滅,就是「佛」。因為所有塵勞、煩惱等一切「相」,都是因心而成的,所以只要離開一切「相」,那麼塵勞、煩惱便無從生起,此心清淨,就是「佛」了!這個道理想要說完全的話,是永遠說不完全的。聽我說個偈子:
「即心名慧。即佛乃定。定慧等持。意中清淨。
悟此法門。由汝習性。用本無生,雙修是正。」
意思是:成一切「相」的是心,心能生起覺悟「自性」的作用即是慧。離一切諸「相」的是佛,如如不動的佛即是定。不偏向修慧,也不偏向修定,定、慧同等修持,心意便能夠清淨,心意清淨就是佛。能否悟得此一法門,全在於你的習性是否偏向修定或是修慧,無論偏向修定還是修向慧都是錯誤的,佛法的大用,本來就是不生不滅的平等不二,因此唯有定、慧雙修,才是正道。
【法海言下大悟,以偈讚曰:
即心元是佛, 不悟而自屈,
我知定慧因, 雙修離諸物。】
法海聽後大悟,也用偈來讚美道:
「即心元是佛,不悟而自屈,
我知定慧因,雙修離諸物」
意思是;生成一切相的是心,離開一切「相」,「自性」頓然現前,這時心、佛無二,原來心即是佛,我過去沒有悟得這個道理,不向自心中求佛,真是委屈了自心中的佛了,如今我已經知道「自性」中是定、慧不二的,以後要定、慧雙修,離一切諸「相」便是佛了!
【僧法達,洪州人,七歲出家,常誦《法華經》。來禮祖師,頭不至地。師訶曰:禮不投地,何如不禮?汝心中必有一物。蘊習何事耶?曰:念《法華經》已及三千部。師曰:汝若念至萬部,得其經意,不以為勝,則與吾偕行。汝今負此事業,都不知過。聽吾偈曰:
禮本折慢幢,頭奚不至地?
有我罪即生,亡功福無比。】
僧人法達,是洪州人,六歲出家,經常讀誦【法華經】,前來禮拜六祖大師,跪拜時頭不着地,六祖大師說道:行禮時頭不着地,何如不要行禮,你的心中必定有一個東西(自負)梗在那裡,過去都修習了些什麼事?法達說:我念整本的【法華經】已經有三千遍了!
六祖大師說道:你要是念到萬遍,深悟了經義,卻不以為自己勝過別人的話,便可以和我把臂同行而不必行禮了,如今你自以為修行的勝過別人,於是生出了我慢心,行禮頭都不及地,你這樣不但辜負了誦經千遍的努力,而且還不知道自己的過錯在那裡,聽我說偈:
「禮本折慢幢,頭奚不及地,有我罪即生,亡功德無比。」
意思是:行禮的意義,便是要折服高舉如幢的我慢心,為什麼行禮時要頭不及地?有我慢心罪業就隨之而生,除去我慢心,便是無比的功德。
【師又曰:汝名什麼?曰:法達。師曰「汝名法達,何曾達法?復說偈曰:
汝今名法達。勤誦未休歇,
空誦但循聲。明心號菩薩。
汝今有緣故。吾今為汝說,
但信佛無言。蓮華從口發。】
六祖大師又說:你的法號是什麼?僧人說:我叫法達,六祖大師說道:你的法號雖然叫做法達,但是你何曾通達過佛法?接着又說偈道:
「汝今名法達。勤誦未休歇。
空誦但循聲。明心號菩薩。
汝今有緣故。吾今為汝說。
但信佛無言。蓮華從口發。」
意思是:你如今叫做法達,雖然勤於誦讀【法華經】沒有停歇過,只是循着字面讀出聲音而已,修行人要能夠深解經意,從而識得自己的「本心」,顯現自己的「本性」,就叫做菩薩了。你如今前來見我,也是你我有緣,我現在告訴你,一定要相信佛本來就沒有言說等「相」的,只是權巧方便的假借文字語言,令眾生得入「實相」罷了,要是只知誦讀經文,便是執著在言說「相」上那是捨本逐末,修行人要捨權入實,深契經義,離一切「相」,便會見「自性」,「自性」即是佛,這時再為眾生說法,自然能夠口燦蓮花的隨宜而說了!
【達聞偈,悔謝曰:而今而後,當謙恭一切。弟子誦《法華經》,未解經義,心常有疑。和尚智慧廣大,願略說經中義理。師曰:法達!法即甚達,汝心不達。經本無疑,汝心自疑。汝念此經,以何為宗?達曰:學人根性闇鈍,從來但依文誦念,豈知宗趣?師曰:吾不識文字,汝試取經誦一遍,吾當為汝解說。法達即高聲念經,至譬喻品,師曰:止!此經元來以因緣出世為宗,縱說多種譬喻,亦無越於此。】
僧人法達聽偈後,始知六祖大師真是得道的高僧,深自懊悔自己輕慢了六祖大師,於是謝罪道:從今天起,以後自當謙恭一切人,接着問道:弟子雖然讀誦了【法華經】有三千遍,但是還沒有了解經文的真意,心中常有疑難的地方,和尚智慧廣大,願望和尚略為解說一下經中的義理。
六祖大師說:法達!佛法的義理是通達的,只是你的心還不通達,經文無可疑惑之處,是你自己的心在疑惑,你念這部經,知道這部經是以什麼為宗趣?法達說:我的根性愚鈍,從來只知道依照經中文字來誦念,那知道是甚麼宗趣?
六祖大師說道:我不識字,你試着取經過來,誦讀一遍,我會為你解說疑惑。法達立刻高聲誦讀經文,念到譬喻品,六祖大師說:停!這部經原來是以佛出世因緣為宗趣,縱使說了多少種譬喻,也超不過這一個範圍。
【何者因緣?經云:諸佛世尊,唯以一大事因緣出現於世。一大事者,佛之知見也。世人外迷著相,內迷著空;若能於相離相、於空離空,即是內外不迷。若悟此法,一念心開,是為開佛知見。佛,猶覺也。分為四門,開覺知見、示覺知見、悟覺知見、入覺知見。若聞開示,便能悟入,即覺知見,本來真性而得出現。汝慎勿錯解經意,見他道:『開示悟入,自是佛之知見。我輩無分。』若作此解,乃是謗經毀佛也。彼既是佛,已具知見,何用更開?汝今當信,佛知見者,只汝自心,更無別佛。蓋為一切眾生,自蔽光明,貪愛塵境,外緣內擾,甘受驅馳。便勞他世尊,從三昧起,種種苦口,勸令寢息,莫向外求,與佛無二。故云:『開佛知見。』吾亦勸一切人,於自心中,常開佛之知見。世人心邪,愚迷造罪,口善心惡,貪瞋嫉妬,諂佞我慢,侵人害物,自開眾生知見。若能正心,常生智慧,觀照自心,止惡行善,是自開佛之知見。汝須念念開佛知見,勿開眾生知見。開佛知見,即是出世;開眾生知見,即是世間。汝若但勞勞執念,以為功課者,何異犛牛愛尾。】
是什麼因緣?經中說:諸佛世尊因為唯一的一個大事因緣,所以才出現於世間的,所謂的一個大事因緣,便是佛的真知真見。
世上的人,不是心迷著在外在的「相」上,便是心沉迷在內在的什麼都沒有的「空」上,如果能夠於「相」離「相」,於「空」離「空」的話,便是內外都不迷了,如果能夠悟入這個法門的話,剎那間自心開悟,便是開悟了佛的真知真見。
佛的意義便是「覺」,可以分為四門;開啟「覺的真知真見」、示現「覺的真知真見」、悟得「覺的真知真見」、證入「覺的真知真見」。
如果聽聞開示,便能夠悟入的話,就是「覺的真知真見」,那麼「本來真性(自性)」就得以現前。你千萬要慎重,不要錯解了經意,見到經上說:聽聞開示,便能悟入「覺的真知真見」,誤以為那自是佛的「覺的真知真見」,我們不是佛,應該沒有我們的份的,如果這樣去想的話,乃是謗經和毀佛的罪過,你再想一想,既然已經是佛,早已具備了「覺的真知真見」,那還用得着再去聽聞開示而悟入「覺的真知真見」?你要相信,所謂佛知見(覺的真知真見)的佛,只是你自己「心(自性)」中這個佛而已,除此以外,再也沒有別的佛了。由於一切眾生,有如浮雲遮住光明一樣的,自己遮住了自己「自性」中的光明(淨心),以致隨順着染心去攀緣六塵境,生出妄心來,一切塵勞煩惱又隨妄心而有,這樣的外緣內擾,卻不自知,還甘心受其驅遣。這才有勞世尊,從三昧大定中起座,苦口婆心的說種種法,勸使一切眾生,停止向外攀緣六塵境,便沒有煩惱、塵勞等的困擾,於是自心清淨,這個「自性清淨心」與佛是一樣的,因此說為開啟佛的知見。
我也奉勸一切人,在自己心中要經常的開啟佛的知見。世人心邪不正,愚迷的向外攀緣以致造罪,如像口善、心惡,貪嗔、嫉妒,或諂媚或我慢,或侵犯他人或傷損財物,便是自己開啟了眾生的知見(邪見)。如果能夠將心正過來的話,便會常生智慧,用智慧觀照到自心中的「自性」,就會止惡而行善,這樣即是開啟佛的知見。
你要剎那剎那間都開啟佛的知見(正見),不要開啟眾生的知見(邪見),因為開啟佛的知見便超出了「世間」,開啟眾生的知見就仍然留在「世間」,你如果只是勞苦至極的執著在依文念經上,以為這就是功課的話,何異犛牛只愛其尾而不愛其身?一樣的是捨本逐末。
【達曰:若然者,但得解義,不勞誦經耶?師曰:經有何過,豈障汝念?只為迷悟在人,損益由己。口誦心行,即是轉經;口誦心不行, 即是被經轉。聽吾偈曰:
心迷法華轉。心悟轉法華,
誦經久不明。與義作讎家。
無念念即正。有念念成邪,
有無俱不計。長御白牛車。】
僧人法達說:照這樣說的話,只要解得了經義,就用不着再誦讀經文了。
六祖大師說道:經有什麼過錯,豈能障礙了你去念經?念不念經不在於經,只在於人的迷或悟,念經是損是益全由於自己,有人念經是口中誦經,自心也照着經義去修行,便是運用經義轉換為「見性」了。也有人口中誦經,心卻不照着經義去修行,便是被經文轉換成疲勞無功了,聽我說偈:
「心迷法華轉。心悟轉法華。誦經久不明。與意作讎家。
無念念即正。有念念成邪。有無俱不計,長御白牛車。」
意思是:自心愚迷於眾生的知見,便被法華經轉換成疲勞無功,自心開啟佛的知見,就是轉換【法華經】為「見性」了,如果誦經很久還不明白經義,那豈不是與經義做了對頭,心中沒有妄念便是正念,心中有妄念就是邪念,然而無論正念或妄念,全都是「相」,要能夠離一切諸「相」,也就是說心中既不取住於邪念,也不取住於正念,邪念、正念全都捨去,那便是一乘(最上乘)的佛法,有如長駕白牛車,遠遠超過了長駕羊、鹿、牛等車了。
【達聞偈,不覺悲泣,言下大悟,而告師曰:法達從昔已來,實未曾轉法華,乃被法華轉。再啟曰:經云:『諸大聲聞乃至菩薩,皆盡思共度量,不能測佛智。』今令凡夫但悟自心,便名佛之知見。自非上根,未免疑謗。又經說三車,羊鹿牛車與白牛之車,如何區別?願和尚再垂開示。】
法達聽偈後,不覺心酸的悲泣起來,當下大悟,於是告訴六祖大師道:我法達從以前到現在,真的沒有將【法華經】,轉換為「見性」,而是被【法華經】轉換成了疲勞無功。接着又問道:經中說:諸大聲聞、緣覺乃至菩薩們,都竭盡思維的想要度量佛智,結果仍然不能夠側知到佛智如何,如今說只要讓凡夫能夠開啟自心中的「淨心」,便叫做佛的知見,未免太容易了,恕我不是上根的人,因此上未免疑惑這樣的說法是在謗佛。再者,經中只說三車,經中說的羊、鹿、牛三車與和尚說的白牛車要如何區別?願和尚能夠再次垂青開示。
【師曰:經意分明,汝自迷背。諸三乘人,不能測佛智者,患在度量也。饒伊盡思共推,轉加懸遠。佛本為凡夫說,不為佛說。此理若不肯信者,從他退席。殊不知,坐却白牛車,更於門外覓三車。況經文明向汝道:『唯一佛乘,無有餘乘若二若三。』乃至無數方便,種種因緣譬喻言詞,是法皆為一佛乘故。汝何不省,三車是假,為昔時故;一乘是實,為今時故。只教汝去假歸實,歸實之後,實亦無名。應知所有珍財,盡屬於汝,由汝受用,更不作父想,亦不作子想,亦無用想。是名持法華經,從劫至劫,手不釋卷,從晝至夜,無不念時也。】
六祖大師說道:經意已經說的明明白白,是你自己迷執於依文念經,因此與經意相背,諸位聲聞、緣覺、菩薩等三乘修行人,所以不能夠測量到佛智,毛病就在想要測量上,要知道想要測量也是「相」,以「相」是不能夠見「無相」的。因此儘管祂們竭盡思維的去共同測量,反而離佛法界更遠,因為心中「相」,愈測量則愈著「相」,當然是離佛更加遙遠的了。佛說的開、示、悟、入佛知見,本來就是為凡夫說的,不是佛為自己說的,這個道理如果不肯相信的話,要想退席便請便了,真想不到,已經坐上了白牛車(喻為已經是一乘人)了,還會尋找門外的羊、鹿、牛(喻為三乘人)來坐。何況經文中明明白白的告訴你說:唯一的是佛乘,沒有別的乘,佛為了便於了解一佛乘起見,說了二乘、三乘,乃至無數方便的說法,都是隨順種種機緣,所說的譬喻言詞而已,其實全是為了說明一佛乘的原故。你為什麼不能夠明白?三車是佛針對過去的眾生,權宜的運用間接假設說法,來闡明一乘佛法的,如今的眾生對佛法已經多所認識,因此才直接的宣說實在只有一乘佛法。這樣說是要你拋去假說的三乘,回歸實說的一乘,回歸實說的一乘後,要連一乘的名字也除掉,這樣心中才沒有三乘、一乘等諸「相」,沒有了諸「相」,「自性」就會現前,於是你即是佛了!要知道「見性」這樣的珍寶,全都由你自己來受用,更進一步的既不作這樣的珍寶是佛(父)受用的想法,也不作這樣的珍寶是自己(子)受用的想法,而且還不作受用與不受用的想法,因為以上的這些想法全是「相」,離一切諸「相」才能夠見「自性」,如此便是開、示、悟、入佛的知見了,能夠這樣的去修持,才是受持【法華經】!如果能夠如此的話,可以說為從過去劫到現在劫,手都不曾離開【法華經】,從早至晚,沒有不讀誦【法華經】的時候!
【 達蒙啟發,踊躍歡喜,以偈讚曰:
經誦三千部, 曹溪一句亡,
未明出世旨, 寧歇累生狂。
羊鹿牛權設, 初中後善揚,
誰知火宅內, 元是法中王。】
法達承蒙六祖啟發,歡喜的跳了起來,用偈贊美道:
「誦經三千部。曹溪一句亡。未明出世志。寧歇累生狂。
羊鹿牛權設。初中後善揚。誰知火宅中。元是法中王。」
意思是:我誦法華經三千多遍,自以為很有功德,隨便輕慢別人,在曹溪聽了六祖大師一句話,再也不敢輕慢任何人了,過去不明白佛出世說法的宗旨是要眾生開、示、悟、入佛的知見,只是依文念經而已,自以為誦經三千多遍便很了不起,那能停下來自己的張狂?羊鹿牛三乘只不過權宜假設的措施,其實只有一乘,為的是促使眾生由晝至夜的開、示、悟、入佛的知見,以期「見性」成佛,誰知在如同火宅的人世間,見「自性」便是見法中王(佛)了。
【師曰:汝今後方可名念經僧也。達從此領玄旨,亦不輟誦經。】
六祖大師說:因為你現在不再被經轉,而是在轉經了,所以你從今以後可以叫做念經僧了。法達領悟了【法華經】的玄旨後,從此更加勤奮的誦經不斷。
【僧智通,壽州安豐人。初看《楞伽經》。約千餘遍,而不會三身四智。禮師求解其義,師曰:三身者,清淨法身,汝之性也;圓滿報身,汝之智也;千百億化身,汝之行也。若離本性,別說三身,即名有身無智;若悟三身無有自性,即明四智菩提。聽吾偈曰:
自性具三身, 發明成四智,
不離見聞緣, 超然登佛地。
吾今為汝說, 諦信永無迷,
莫學馳求者, 終日說菩提。】
僧智通,是壽州安豐人,當初閱讀【楞伽經】大約有一千多遍,然而卻不明白三身四智是什麼意思,於是禮拜六祖大師,請求解釋三身四智的意思。
六祖大師說:三身的意思是法身、報身、化身,所謂的清淨法身,便是你的清淨「自性」,所謂的報身,即是你的般若智慧,所謂的千百億化身,就是你的心行。如果離開本性(自性)而另說三身的話,那叫做空有自身而沒有般若智慧,如果能夠悟得三身的本身並沒有各自本身的「自性」,便叫做四智菩提。聽我說偈:
「自性具三身。發明成四智。不離見聞緣。超然登佛地。
吾今為汝說。諦信永無迷。莫學馳求者。終日說菩提。」
意思是:「自性」具有法、報、化三身,不是法、報、化三身具有「自性」,由是啟發開展成為四智,能夠稟持着「自性」,便不會受到一切萬法的污染,因此不必離開見聞覺知,就能夠超然的直達佛的地位,我今天為你說的這些,你要是深信的話,便永遠不會再有迷惑的時候,千萬不要學那些向心外馳求成佛的人,儘管整天口中說的是菩提,其實根本不知道菩提是什麼。
【通再啟曰:四智之義,可得聞乎?師曰:既會三身,便明四智。何更問耶?若離三身,別談四智,此名有智無身。即此有智,還成無智。說偈曰:
大圓鏡智性清淨。平等性智心無病,
妙觀察智見非功。成所作智同圓鏡。
五八六七果因轉。但用名言無實性,
若於轉處不留情。繁興永處那伽定。】
智通再次啟問:四智的意義,可以講給弟子聽嗎?六祖大師說:既然已經明白了「自性」生出三身了,便應該明白四智,何以還要講給你聽?我說過如果離開「自性」另說三身,那叫做有身無智,同理,如果離開「自性」生出的三身,另說四智,便叫做有智無身,這樣的話,有智也變成無智了。又再說偈道:
「大圓鏡智性清淨。平等性智心無病,
妙觀察智見非功。成所作智同圓鏡。
五八六七果因轉。但用名言無實性,
若於轉處不留情。繁興永處那伽定。」
意思是:大圓鏡智本性清淨,平等性智一切平等沒有分別心(病心),妙觀察智是用佛智洞察一切,眾生的「見」是做不到的。成所作智如明鏡,一切事物,纖毫畢現。成所作智與大圓鏡智是在得佛果上,由前五識與第八識轉換過來的,妙觀察智與平等性智是在因地修行時,由第六與第七識轉換過來的,其實轉識成智,有名稱而無實質,因為迷時便是識,悟時就成智,那有實質的轉換可言,如果在轉識成智的時候,能夠絲毫不留情面的徹底去轉換,那麼頻繁興起的妄心,就會永遠處在不動心的定中,有如龍潛深淵一樣的靜定。
註:(如上轉識為智也。教中云,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,轉第六識為妙觀察智,轉第七識為平等性智,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。雖六七因中轉,五八果上轉,但轉其名而不轉其體也)。
【通頓悟性智,遂呈偈曰:
三身元我體, 四智本心明,
身智融無礙, 應物任隨形。
起修皆妄動, 守住匪真精,
妙旨因師曉, 終亡染污名。】
智通聽偈後,頓然領悟了三身四智的真義,於是向六祖大師呈上一偈道:三身原來就是我體(自性)中生出來的,四智也是由我「本心」中的意識轉換而成的,三身是四智的「體」,四智是三身的「用」,因此三身和四智是「體」、「用」融會貫通而沒有障礙的,因此待人接物,自然是任意隨形而轉出種種善巧方便。如果起心見三身,或是刻意的去修轉識成智的話,都是妄心在動,如果死守住三身四智,也不算是真正的精進,這樣的妙旨都因為大師解說而曉得,終於沒有了那些污染的名相。
【僧智常,信州貴溪人,髫年出家,志求見性。一日參禮,師問曰:汝從何來?欲求何事?曰:學人近往洪州白峯山禮大通和尚,蒙示見性成佛之義。未決狐疑,遠來投禮,伏望和尚慈悲指示。師曰:彼有何言句?汝試舉看。曰:智常到彼,凡經三月,未蒙示誨。為法切故,一夕獨入丈室,請問: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?大通乃曰:汝見虛空否?對曰:見。彼曰:汝見虛空有相貌否?對曰:虛空無形,有何相貌?彼曰:汝之本性,猶如虛空,了無一物可見,是名正見;無一物可知,是名真知。無有青黃長短,但見本源清淨,覺體圓明,即名見性成佛,亦名如來知見。學人雖聞此說,猶未決了,乞和尚開示。師曰:彼師所說,猶存見知,故令汝未了。吾今示汝一偈:
不見一法存無見, 大似浮雲遮日面,
不知一法守空知, 還如太虛生閃電。
此之知見瞥然興, 錯認何曾解方便,
汝當一念自知非, 自己靈光常顯現。】
僧人智常,信州貴溪人,幼年便出家了,立志要明心見「性」,有一天來禮拜六祖大師。
六祖大師問道:你從那裡來,想要求些什麼事?智常說:我最近去洪州白峰山參拜大通和尚,承蒙指示見「性」成佛的義理,因為心中還有些狐疑未能解決,所以才老遠的從白峰山,來到這裡參拜和尚,懇請和尚慈悲指示。
六祖大師問道:大通和尚是怎麼說的,不妨說來聽聽。
智常說:我到那裡一共經過三個月,都沒有得到什麼指示或是教誨,為了求法心切,有一天晚上,我獨自一人進到方丈室請問大通和尚道:什麼是我的「本心、本性」?大通和尚於是說:你看得見虛空還是看不見?我回答說:看得見,他說:你看得見的虛空有沒有相貌?我回答道:虛空無形,那有相貌?他說:你的「本性」,猶如虛空一樣,看不見任何東西,便叫做正見,沒有任何東西被你所知,就是正知,沒有青、黃、長、短等的區別,只見到「本源」清淨無染,「覺體」圓融光明,就叫做見「性」成佛,也叫做「如來」的知見。我雖然聽了他這樣的說法,還是解決不了心中的疑惑,因此請求和尚開示。
六祖大師說道:大通和尚所說的,還存有些「見」與「知」在那裡,因此讓你解決不了心中的疑惑,我今天開示你一個偈子道:
「不見一法存無見。大似浮雲遮日面。
不知一法守空知。還如太虛生閃電。
此之知見瞥然興。錯認何曾解方便。
汝當一念自知非。自己靈光常顯現。」
意思是:心中如果有看不見任何東西的想法,無形中便在心中樹立了一個「無」的「見」,很像浮雲遮住了日光一樣,這個「無見」便遮住了「自性」。如果心中有沒有任何東西被知道,無形中在心中樹立了一個什麼都沒有的「空」的「相」,就像虛空中忽然閃電,打破了虛空原有的清淨。這樣的知見乍然顯現時,如果錯認這些知見便是真知真見的話,怎能夠方便善巧的解除你心中的疑惑?你既然知道那樣是不對,便該除去所著的那些「見」、「相」,讓自己心中沒有一切諸「相」,於是自己的靈光「自性」便會經常顯現了!
【常聞偈已,心意豁然。乃述偈曰:
無端起知見。著相求菩提。
情存一念悟。寧越昔時迷。
自性覺源體。隨照枉遷流。
不入祖師室。茫然趣兩頭。】
智常聽偈後,心意豁然開朗,於是也說偈道:
無端起知見。著相求菩提。
情存一念悟。寧越昔時迷。
自性覺源體。隨照枉遷流。
不入祖師室。茫然趣兩頭。」
意思是:沒來由的起什麼無「見」、空「相」等的知見,那是執著在「相」上而去求「菩提自性」,只要心中存有一念之下便悟入菩提的心,這個存心便是「相」呀,有「相」又那能夠超越了過去的迷妄?「自性」是覺知的「本體」,過去因為不識「自性」,所以隨順着自己的照(見與知),枉然在生死大海中遷流不止,要不是得到六祖大師的指示,到現在還是茫茫然的,不知道應該趨向「無見」還是趨向「空相」那一頭呢!
【智常一日問師曰:佛說三乘法,又言最上乘。弟子未解,願為教授。師曰:汝觀自本心,莫著外法相。法無四乘,人心自有等差。見聞轉誦是小乘;悟法解義是中乘;依法修行是大乘;萬法盡通,萬法俱備,一切不染,離諸法相,一無所得,名最上乘。乘是行義,不在口爭。汝須自修,莫問吾也。一切時中,自性自如。常禮謝執侍,終師之世。】
智常有一天問六祖大師道:佛說羊、鹿、牛三乘,又說最上乘,弟子不明白,還有請和尚教授指示。
六祖大師說道:你只要觀自己的「本心」,見自己的「本性」就好,不要執著外在的法「相」上,三乘、最上乘都是法「相」,其實佛法是沒有四乘的,是人心自己對佛法的領悟有所不同的差別而已,修道的人,在眼見、耳聞佛經後,能夠自己誦讀以及轉誦給別人聽的,便是小乘。誦讀經文時,能夠悟入佛法,了解佛法的真義,並且依照佛法所說的去修行,就是中乘。萬法都能夠通達,一切塵境全不染著,離開萬法的諸「相」,雖然有修有證,卻完全沒有得修得證等的心,即叫做最上乘。乘是行的意思,不在於口說,以你現在的情形,你只要切實的去修行就好,不用再問我什麼了,修到見「性」,那麼無論在任何時候,「自性」都會如「佛」一樣的一切平等無二,便沒有一乘或是三乘等事了。
智常行禮致謝,執持左右,直到六祖大師辭世。
【僧志道,廣州南海人也。請益曰:學人自出家,覽《涅槃經》十載有餘,未明大意,願和尚垂誨。師曰:汝何處未明?曰: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;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。於此疑惑。】
僧人志道,廣州南海人,向六祖請益道:我自從出家以來,閱覽【涅槃經】十多年,不明大意,深願和尚垂青教誨。
【師曰:汝作麼生疑?曰:一切眾生皆有二身,謂色身、法身也。色身無常,有生有滅;法身有常,無知無覺。經云:『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』者,不審何身寂滅?何身受樂?若色身者,色身滅時,四大分散,全然是苦,苦不可言樂。若法身寂滅,即同草木瓦石,誰當受樂?又法性是生滅之體,五蘊是生滅之用,一體五用,生滅是常。生則從體起用,滅則攝用歸體。若聽更生,即有情之類,不斷不滅;若不聽更生,則永歸寂滅,同於無情之物。如是,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,尚不得生,何樂之有?】
六祖大師說:你那個地方不明白?志道說: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,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,就在這個地方有所疑惑。
六祖大師問道:你為什麼生疑?志道說:一切眾生都有二身,一個是肉身,一個是法身,肉身無常(不常存),有生必有滅,法身有常(常存),卻是無知無覺,經中所說的『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』,不知道是那一個身寂滅了,又是那個身在享受寂滅(涅槃)之樂?如果是肉身寂滅,死亡時,身中地水風火四大要素分散,只有苦不堪言,沒有什麼樂可言。如果是法身寂滅,法身無知無覺,有如草、木、瓦、石,又有誰要享受涅槃之樂?再者,「法性」是生滅諸法的「本體」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等五蘊是生滅諸法的「作用」,那便是只有一個「本體」,卻生出五個「作用」來。有生必有滅的肉身應該是常,因為「本體」起了作用,所以肉身才生,那麼肉身滅時則此作用便回歸到「本體」去,如果聽任滅了的肉身再生的話,那麼一切有情眾生就是永不斷滅了,如果不聽任肉身再生的話,那麼肉身即是永遠寂滅,與無情的草、木、瓦、石一樣的滅則永滅,如果情形真的如此,豈不是一切諸法都被涅槃(寂滅)所綁架了,生尚且不能,還有樂嗎?
【師曰:汝是釋子,何習外道斷常邪見,而議最上乘法?據汝所說,即色身外別有法身,離生滅求於寂滅。又推涅槃常樂,言有身受用。斯乃執悋生死,耽著世樂。汝今當知,佛為一切迷人,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,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,好生惡死,念念遷流,不知夢幻虛假,枉受輪迴。以常樂涅槃翻為苦相,終日馳求。佛愍此故,乃示涅槃真樂。剎那無有生相,剎那無有滅相,更無生滅可滅,是則寂滅現前。當現前時,亦無現前之量,乃謂常樂。此樂無有受者,亦無不受者,豈有一體五用之名?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,令永不生。斯乃謗佛毀法。聽吾偈曰:
無上大涅槃。圓明常寂照。
凡愚謂之死。外道執為斷。
諸求二乘人。目以為無作,
盡屬情所計。六十二見本。
妄立虛假名。何為真實義。
惟有過量人。通達無取捨。
以知五蘊法。及以蘊中我。
外現眾色象。一一音聲相。
平等如夢幻。不起凡聖見。
不作涅槃解。二邊三際斷。
常應諸根用。而不起用想。
分別一切法。不起分別想。
劫火燒海底。風鼓山相擊,
真常寂滅樂。涅槃相如是。
吾今彊言說。令汝捨邪見。
汝勿隨言解。許汝知少分。】
六祖大師說道:你是個釋迦牟尼佛的弟子!怎麼會學習外道墮入斷、常兩邊的邪見,而且還用來議論最上乘的佛法?照你所說的,是說肉身以外另有一個法身,離開有生有滅的肉身去求得寂滅(離相寂靜的涅槃),孰不知就在肉身中便可以求得寂滅,又推論涅槃常樂,說有個身在受用,這樣乃是執著於生死,耽迷在世間有形的樂上。你現在應該知道,佛因為一切愚迷的人,誤認五蘊和合的肉身就是自體「相」,同時又妄自分別一切法是心外的六塵「相」,於是時時緊抓住六塵相不放,貪生怕死,妄念遷流不斷,於是生、老、病、死、冤憎會、愛別離、求不得、五陰盛等苦相,紛至沓來,況且人生無常,不但到頭來什麼聲色犬馬、富貴窮通、明君良臣,全都化為烏有,只不過是一場如夢如幻的春秋大夢而已,同時在這個春秋大夢中,有意無意之間總會造作出損人利己的業因來,於是枉自受到生死輪迴的果報。眾生對於常樂的「涅槃」,卻認為是苦相,反而為了以上所說的真正的八苦相,整天追求不已。
佛為了憐憫眾生這樣的愚蠢,乃開示了涅槃的真樂,當自心修到即使剎那間也沒有生「相」,即使剎那間也沒有滅「相」時,便是出世間的「有餘涅槃」,更進一步既沒有能夠生、滅的人,也沒有所被生、滅之「相」時,能所心沒有了,就不會取住於「有餘涅槃」,而是「寂滅(自性、佛性、無餘涅槃)」現前,當「寂滅」現前時,只是直覺到現前了,也沒有現前之量(對量知的對象,加以認識及論證叫做量),乃稱為常樂。因為「寂滅(自性、佛性、無餘涅槃)」中一切平等無二,所以這個常樂中既沒有受用的人,也沒有不受用的人,有受用人與沒有受用人是平等無二的,同理,沒有體也沒有用的分別,而是體、用不二的,如此豈會再有一體五用這樣的名稱?何況你更說涅槃(寂滅、無餘涅槃)綁架了諸法,讓諸法永遠不生,其實涅槃(寂滅、無餘涅槃)中「生」與「不生」平等無二,因此像你這樣的論調是謗佛又毀法的,聽我說偈:
「無上大涅槃。圓明常寂照。
凡愚謂之死。外道執為斷。
諸求二乘人。目以為無作,」
意思是:無上大涅槃(也稱為無餘涅槃,即是佛法界,或稱為法身佛、如來),本來便是圓滿、光明,寂淨、恆存、不動的,雖然寂淨、不動,卻是遍照十方法界,雖然遍照十方法界,卻依然是寂淨不動。凡夫愚迷說為死,外道執着為一了百了,一切修行二乘的人,視之為無作(無有因緣造作,故不再輪迴生死)。
「盡屬情所計。六十二見本。
妄立虛假名。何為真實義。」
這些所謂的死、斷、無作等見解,全是妄情的分別計較,全是六十二種邊見的本來面目,而六十二見,也只是權立的假名目,那會是真實無上大涅槃的意義。
「惟有過量人。通達無取捨。
以知五蘊法。及以蘊中我。
外現眾色象。一一音聲相。」
意思是;唯有不是常人所能夠度量的人,才會超越了分別計較,通達不取涅槃,也不捨涅槃,由是深知五蘊法(色法及心法)及五蘊法中的假我,以及外現的諸色相,一一的全都是音聲「相」而已。
「平等如夢幻。不起凡聖見。
不作涅槃解。二邊三際斷。
常應諸根用。而不起用想。
分別一切法。不起分別想。」
意思是:能夠心無取、捨的人,對於世間如夢似幻的一切,與出世間的常樂涅槃。全都平等看待,不會生起是凡是聖這樣的邊見,這是本有的清淨心,不要作為有餘涅槃來理解,這時,既不取住於生死輪迴也不取住於有餘涅槃,就是無上大涅槃的境界了,於是不但超越了對立的兩個邊見,同時也超越了時間,不再有過去、現在、未來等三際的限制。雖然經常隨順六根生起作用,卻不有生作用的想法,雖然善於分別一切法,卻不起分別想。
「劫火燒海底。風鼓山相擊,
真常寂滅樂。涅槃相如是。
吾今彊言說。令汝捨邪見。
汝勿隨言解。許汝知少分。」
意思是:即使是劫火燒海底(似指海底火山爆發),風鼓山相擊(似指板塊碰撞引起的地震),大地毀滅,但是上面所說的真常寂滅之樂,也就是無上涅槃的境界,卻是永恆如是的存在。這種境界,不是人類有限的言語詞彙,可以說得明白的,我如今勉強用言語說明的也只有一點點,為的是讓你捨除邪見,不要隨便的去依言生解,如果你能夠離開言說相,而用心去體會到我所說的意義,我便會稱許你真的知道了一點。
【志道聞偈大悟,踊躍作禮而退。】
志道聽偈後恍然大悟,高興的跳了起來,於是行禮後退去。
【行思禪師,生吉州安城劉氏。聞曹溪法席盛化,徑來參禮,遂問曰:當何所務,即不落階級?師曰:汝曾作什麼來?曰:聖諦亦不為。師曰:落何階級?曰:聖諦尚不為,何階級之有?師深器之,令思首眾。一日,師謂曰:汝當分化一方,無令斷絕。思既得法,遂回吉州青原山,弘法紹化(諡弘濟禪師)。】
行思禪師,生於吉州安城的劉家,聽到曹溪的六祖大師,說法度眾,聽法的人愈來愈多,便來到曹溪直接去禮拜六祖大師,於是問六祖大師道:要如何修行便不會落入階級(漸次)?
六祖大師問道:你曾經如何修行來着?
行思禪師說:我連苦、集、滅、道的四聖諦也不修。
六祖大師又問道:那麼你落在什麼階級?
行思禪師說:聖諦尚且不修,那有什麼階級可落?六祖大師知道他已經能夠對聖諦與俗諦沒有分別心了,再進一步就能夠「見性」了,因此深為器重他,便讓他擔任寺中的首座(地位在眾僧之上)。
有一天,六祖大師對行思禪師說道:以你現在的修為,已經可以承擔弘揚佛法、教化一方、不使佛法斷絕的任務了。
行思禪師既然已經得法(見性),便遵照六祖大師的吩咐,回到吉州的青原山,弘揚頓教法門,承繼起教化一方的責任。
【懷讓禪師,金州杜氏子也。初謁嵩山安國師,安發之曹溪參扣。讓至禮拜,師曰:甚處來?曰:嵩山。師曰:什麼物?恁麼來?曰:「說似一物即不中。師曰:還可修證否?曰:修證即不無,污染即不得。師曰:只此不污染,諸佛之所護念。汝既如是,吾亦如是。西天般若多羅讖,汝足下出一馬駒,踏殺天下人。應在汝心,不須速說(一本無西天以下二十七字)。讓豁然契會,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,日臻玄奧。後往南嶽,大闡禪宗(勅諡大慧禪師)。】
懷讓禪師,是金州杜性人家的兒子,起初是去謁見嵩山的惠安國師,惠安國師讓他到曹溪去參拜六祖大師,懷讓禪師便到了曹溪,參拜過了六祖大師後,六祖大師問道:你從什麼地方來的?懷讓禪師回答道:我從嵩山來的,六祖大師問:甚麼東西那麼來的(是考較他來的是身還是心)?懷讓回答道:比喻為一個有「相」的東西,是不行的(暗示自己已經無相)。六祖大師又問,還能夠進一步修證嗎(暗示是否已經見性,見性後還要進一步的除能、所等見,才能夠不取住於生死,也不取住有餘涅槃而能夠與諸佛同成法身佛)?懷讓回答道:進一步修證不是不可以(暗指可以再除去有能、所等見),但是污染是不能夠的(暗指已經見性,自性清淨是不受污染的),六祖大師說:就這個不污染,便是諸佛所護念的,你既然是這樣,我也是如此。西方般若多羅祖師曾有一個預言說:你的弟子中,會出一個小馬,長大後將會縱橫天下,踏盡擋在前面的人們,這個預言,現在你先擺在心中,不須要很快的說出去。
懷讓禪師聽後,豁然領會原來如此,於是奉持六祖大師左右有十五年之久,修行日漸達到玄妙的境界,後來前往南莊這個地方,大行闡揚禪宗心法。
【永嘉玄覺禪師,溫州戴氏子。少習經論,精天台止觀法門。因看《維摩經》發明心地。偶師弟子玄策相訪,與其劇談,出言暗合諸祖。策云:仁者得法師誰?曰:我聽方等經論,各有師承。後於《維摩經》悟佛心宗,未有證明者。策云「威音王已前即得,威音王已後,無師自悟,盡是天然外道。曰:願仁者為我證據。策云:我言輕。曹溪有六祖大師,四方雲集,並是受法者。若去,則與偕行。覺遂同策來參,繞師三匝,振錫而立。師曰:夫沙門者,具三千威儀、八萬細行。大德自何方而來,生大我慢?覺曰: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。師曰:何不體取無生,了無速乎?曰:體即無生,了本無速。師曰:如是,如是!玄覺方具威儀禮拜,須臾告辭。師曰:返太速乎?曰:本自非動,豈有速耶?師曰:誰知非動?曰:仁者自生分別。師曰:汝甚得無生之意。曰:無生豈有意耶?師曰:無意,誰當分別?曰:分別亦非意。師曰:善哉!少留一宿。時謂一宿覺。後著《證道歌》,盛行于世(諡曰無相大師,時稱為真覺焉)。】
永嘉玄覺禪師,溫州戴氏的子弟,從小便修習各種經論,專精於天台的止觀法門,後來閱讀【維摩詰所說經】,發現萬法自心生,如果能夠深觀自心,見自心中佛,就能夠得到解脫。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,六祖大師的弟子玄策來訪,和他多所談論,永嘉禪師所說的,與禪宗歷代祖師的教法暗合,於是玄策問道:仁者的師父是誰?永嘉玄覺禪師說:我讀大乘方廣經典,各有師承,後來讀【維摩詰所說經】,悟得佛心宗(禪宗),然而沒有人能夠加以印證。玄策說道:在威音王佛出世前,無師自通是可以的,當威音王佛出世後,如果還是無師自通,沒有高僧大德加以印證的話,全有可能是天然外道。永嘉禪師說:深願仁者為我印證,玄策說:我人微言輕,不能夠為你印證,曹溪有個六祖大師,四方雲集而來到曹溪的,全是受法的人,如果你要去的話,我陪你去。
於是永嘉玄覺禪師便同玄策一起去到六祖大師那裡,只是繞着六祖大師走了三圈,便震動杖環後握住錫杖直立在那裡。
六祖大師說道:出家人具有三千威儀,注意八萬細節,這位大德從那裡來,怎麼生出這樣大的我慢心?
永嘉玄覺禪師說: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,那有時間顧及到細枝末節。
六祖大師說道:既然如此,你何不體察證取不生不滅的「實相(自性)」,來了結無常迅速的問題?
永嘉玄覺禪師說:能夠體取到「實相」的話,「實相」本是不生不滅的,根本沒有常與無常。能夠了達「自性」的話,「自性」是一切平等的,根本沒有速與不速。
六祖大師說道:是這樣的!是這樣的!
這時永嘉玄覺禪師知道六祖大師已經「見性」,才能夠如此肯定的說是這樣的,這才整理衣冠,肅容禮拜下去,等了一會兒便要告辭。
六祖大師說道:是不是回去的太快了?
永嘉玄覺禪師說:「自性」,原本不動,超越了時間的流轉,沒有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那有時間的速(快)與不速(慢)?
六祖大師說:是誰知道那個不動的?
永嘉玄覺禪師說:你自己生出分別心來,便有了動與不動,沒有分別心的話,也就沒有動與不動了。
六祖大師說:你深得不生不滅(自性)的真意。永嘉玄覺禪師說:不生不滅的「自性」那會有意?
六祖大師說道:無意的話,那又是誰去分別的呢?永嘉玄覺禪師說:去分別「沒有意」的是「自性」,也不是意識,因為意識去分別會作分別想,而「自性」則是「善於分別一切法,不起分別想」的。
六祖大師說道:太好了!在這裡住一宿再走好了。當時稱永嘉玄覺禪師為一宿覺,後來著作了【證道歌】,流傳千古。
【禪者智隍,初參五祖,自謂已得正受。菴居長坐,積二十年。師弟子玄策,游方至河朔,聞隍之名,造菴問云:汝在此作什麼?隍曰:入定。策云:汝云入定,為有心入耶?無心入耶?若無心入者,一切無情草木瓦石,應合得定;若有心入者,一切有情含識之流,亦應得定。隍曰:我正入定時,不見有有無之心。策云:不見有有無之心,即是常定。何有出入?若有出入,即非大定。隍無對,良久,問曰:師嗣誰耶?策云:我師曹溪六祖。隍云:六祖以何為禪定?策云:我師所說,妙湛圓寂,體用如如。五陰本空,六塵非有,不出不入,不定不亂。禪性無住,離住禪寂;禪性無生,離生禪想。心如虛空,亦無虛空之量。】
智隍是個修禪定的人,起初曾經參見過五祖,自以為想心都息,緣慮俱亡,已經得到禪定的三昧,於是住在一個小佛堂中自行修行靜坐,長達二十餘年,六祖大師的弟子名叫玄策的,雲游到河北朔方時,聽到智隍的大名,便到這個小佛堂去造訪並且問他,你在這裡作甚麼?智隍說:我在入定!玄策說:你所說的入定,是有心入定呢?還是無心入定?如果你是無心「入」而能夠「定」的話,那麼一切草、木、瓦、石都無心,是不是一切草、木、瓦、石都應該是得「定」了?如果你是有心「入」定而能夠「定」的話,那麼一切有情識的生物都有心,是不是他們都應該是得「定」了?智隍說:我正在入定的時候,沒有「有心」或是「無心」等的心意,玄策說:你說你入定時沒有「有心」或是「無心」等的心意,那樣便是經常處在「定」中了,那還會有出「定」和入「定」可言,如今你有入「定」與出「定」的事實,就不是斷除一切攀緣的大定了!智隍聽後無言可答,過了好久,才問道:你的師父是誰?玄策說:我師父是曹溪的六祖,智隍說:六祖認為什麼才是禪定?玄策說:我師父所說的「心體(自性)」,玄妙的不可思議,湛然空寂,不動不搖,不生不滅,這個「心體」與所生起的種種教化眾生的妙用,都是如如的(黃糱禪師說;如如之體,內如木石,不動不搖,外如虛空,不塞不礙,無能所,無方所,無相貌,無得失。)如果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,因為「心體」空寂清淨,那麼由妄心所生出的五蘊自然是空掉了,六塵也沒有了,自然也沒有出、入,定、亂等「相」。又說禪性是不住著在任何地方的,因此要離開禪定的寂靜「相」。禪性是不生不滅的,因此要離開生起禪定的想法!儘管「心體」大如虛空,但是也不作我的「心體」有如虛空那樣大的想法。
【隍聞是說,徑來謁師。師問云:仁者何來?隍具述前緣。師云:誠如所言。汝但心如虛空,不著空見,應用無礙,動靜無心,凡聖情忘,能所俱泯,性相如如,無不定時也(一本無汝但以下三十五字。止云:師憫其遠來,遂垂開決)。隍於是大悟,二十年所得心,都無影響。其夜河北士庶,聞空中有聲云:隍禪師今日得道。隍後禮辭,復歸河北,開化四眾。】
智隍聽玄策這麼一說,便直接前來謁見六祖大師,六祖大師問道:你為什麼來到我這裡?智隍便原原本本的說了這前面見到智隍的經過,六祖大師說:確實像玄策所說的一樣,你只要心如虛空般大,卻不住著在我能證入心如虛空,以及虛空為我所證入等的見上,便會超越空、有等一切相而見「自性」,就會體、用無礙,動、靜無心,凡、聖情忘,能、所俱泯,性、相如如不動,能夠如此的話,便沒有不是「定」的時候了!智隍於是大悟,二十多年來,自以為得到了禪定三昧,這是有所得心,還沒有離開一切「相」,因此這二十多年來的長坐,對於「見性」是沒有一點幫助的。這一夜住在河北的官、民百姓,聽到空中有聲音說道:智隍禪師今天得道了!
智隍後來行禮辭別,仍然回到河北,去教化僧、俗、男、女等四眾。
【一僧問師云:黃梅意旨,甚麼人得?師云:會佛法人得。僧云:和尚還得否?師云:我不會佛法。】
一僧問六祖大師道:黃梅五祖的佛法意旨,甚麼人得到?六祖大師說:領會佛法的人得到,這個僧人說:和尚你還得不?六祖大師說:我不領會佛法。
筆者願意在此略為說明,要知道這個僧人這樣的問,是有陷井的,無論回答的是「得」或是「不得」,都會落入陷井中。如果回答的是「得」,那麼領會佛法的人是能「得」,黃梅五祖的佛法意旨是所「得」,即使「見性」,如果還有「能、所」等見的話,往生後便會安住於「涅槃」中,不能成佛,這就與黃梅意旨的「見性成佛」相左!如果回答的是「不得」,表示那麼還有「得」與「不得」等相對的兩個邊見存在,有邊見的話,見「性」尚且不能,更別說成佛了。
六祖已然見「性」,回答的卻是我不會佛法,這樣的回答,既沒有了那個會佛法而「能」得黃梅意旨的人,也就沒有了「所」得的黃梅意旨,因為沒有了「能」得與「所」得等見,所以得以成佛,就與黃梅五祖的意旨相符了。
【師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無美泉,因至寺後五里許,見山林欝茂,瑞氣盤旋。師振錫卓地,泉應手而出,積以為池,乃跪膝浣衣石上。忽有一僧來禮拜,云:方辯是西蜀人,昨於南天竺國,見達磨大師,囑方辯速往唐土。吾傳大迦葉正法眼藏及僧伽梨,見傳六代,於韶州曹溪,汝去瞻禮。方辯遠來,願見我師傳來衣鉢。師乃出示,次問:上人攻何事業?曰:善塑。師正色曰:汝試塑看。辯罔措。過數日,塑就真相,可高七寸,曲盡其妙。師笑曰:汝只解塑性,不解佛性。師舒手摩方辯頂,曰:永為人天福田。師仍以衣酬之。辯取衣分為三,一披塑像,一自留,一用椶裹瘞地中。誓曰:後得此衣,乃吾出世,住持於此,重建殿宇。宋嘉祐八年,有僧惟先,修殿掘地,得衣如新。像在高泉寺,祈禱輒應。】
六祖大師有一天要清洗五祖所傳的法衣,可是在寺內找不到好的泉水,因此去到寺後五里多的地方,見到這裡山林茂盛,瑞氣盤旋,於是六祖大師用手持的錫杖向地上一立,泉水便應手而出,漸漸積成了一個水池,便跪在石頭上洗滌法衣,忽然有一個僧人出來行禮後說道:我叫方辯,是西蜀人,昨天在南天竺國(南印度)見到達摩大師(禪宗初祖),囑咐方辯快去唐土(中國),並且說:我所傳有關佛陀默傳大迦業尊者的正法眼藏(教外別傳的心印)以及僧伽梨(法衣),已經傳了六代,如今這個傳人住在韶州曹溪這個地方,你可以去瞻仰禮拜,因此方辯大老遠的跑來這裡,希望見一見祖師所傳來的衣鉢。六祖大師於是拿出衣鉢給方辯瞻仰,然後問道:你一向做什麼事業?方辯答道:我擅長雕塑佛菩薩像,六祖大師鄭重的說:你試着雕塑一尊來看看,方辯當時慌了手腳,竟然不知所措,過了幾天,雕塑好了一尊六祖的像,高有七寸,維妙維肖,六祖大師看後笑道:你只透徹的了解了雕塑之性,卻不能夠了解佛性,說完伸手摩着方辯的頭頂,祝福他永遠做為人、天種福的福田,並且將法衣送給他,方辯接過法衣一分為三,一份披在雕塑的佛像上,一份自己留着,一份用椶皮包好埋在地下,發誓道:以後得到埋在地下法衣的人,就是我再出現世間,住持於此寺的時候,會重行修建此寺。
【有僧舉臥輪禪師偈曰:
臥輪有伎倆, 能斷百思想,
對境心不起, 菩提日日長。】
有一個僧人舉出臥輪禪師的一首偈說:臥輪有本領,能夠斷絕一切的思想,面對外境不再起心動念,因此菩提一日一日的增長。
【師聞之,曰:此偈未明心地,若依而行之,是加繫縛。因示一偈曰:
惠能沒伎倆, 不斷百思想,
對境心數起, 菩提作麼長。】
六祖大師聽了說道:這首偈子還沒有「明心見性」,明心的人,知道自心清淨,而且不能夠被污染的,那麼任它百思想來去好了,又何必生心去斷它。況且有能「有伎倆」的人,便有所見的「伎倆」,有「能斷」的人,便有「所斷」的對象,只要有能、所等見,便不能夠「見性」,「見性」的人,萬法平等無二,豈會有什麼菩提長或不長的事情?如果照着這首偈子所說的來修行的話,那無異是在解脫的修行道上,自己給自己加上了繫縛,因此也開示一偈說道:惠能沒有什麼本領,也不刻意的去斷絕百思想,儘管對境心數起,「自性」如如不動,不受影響。而且「自性」不增不減,菩提作甚麼會增長?
丁. 頓漸第八
【時,祖師居曹溪寶林,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。于時兩宗盛化,人皆稱南能北秀,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,而學者莫知宗趣。師謂眾曰:法本一宗,人有南北。法即一種,見有遲疾。何名頓漸?法無頓漸,人有利鈍,故名頓漸。然秀之徒眾,往往譏南宗祖師,不識一字,有何所長。秀曰:他得無師之智,深悟上乘。吾不如也。且吾師五祖,親傳衣法。豈徒然哉!吾恨不能遠去親近,虛受國恩。汝等諸人,毋滯於此,可往曹溪參決。一日,命門人志誠曰:汝聰明多智,可為吾到曹溪聽法。若有所聞,盡心記取,還為吾說。志誠稟命至曹溪,隨眾參請,不言來處。時祖師告眾曰:今有盜法之人,潛在此會。志誠即出禮拜,具陳其事。師曰:汝從玉泉來,應是細作。對曰:不是。師曰:何得不是?對曰:未說即是,說了不是。師曰:汝師若為示眾?對曰:常指誨大眾,住心觀靜,長坐不臥。師曰:住心觀靜,是病非禪;長坐拘身,於理何益?聽吾偈曰:
生來坐不臥, 死去臥不坐,
一具臭骨頭, 何為立功課?」】
當時六祖大師住在廣東省曹溪的寶林寺,神秀大師住在河北省荊南的玉泉寺,這時兩宗佛法弘揚的都很昌盛,世人稱為南能、北秀,因此上有了南北二宗與頓悟漸悟之分,而學法的人不知兩宗的旨趣到底是相同還是不同?
六祖大師告訴大眾說道:佛法本來只有一宗,只是弘法的人,有人在南方,有人在北方,佛法也只有一種,悟見「自性」則有遲有速,甚麼叫頓與漸?佛法沒有頓與漸,是因為人有利根與鈍根的不同,所以才有見遲與見疾的情形,便被世人說為頓悟與漸悟了。
然而神秀大師的弟子們,往往譏諷南宗的六祖大師,不識一個大字,又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?神秀大師本人則說:他得到無師自通的智慧,因此能夠深悟上乘佛法,我是趕不上他的,而且我師父五祖親傳衣法給他,豈是徒然?我悔恨自己事忙,不能遠行去親近他、請教他,只有留在此處虛受國家供養的份了。你們不須滯留在這裡,可以前往曹溪參學,以解決自心中的疑惑。
有一天神秀大師命令弟子志誠道:你聰明多智,可以代我去曹溪聽六祖大師說法,如果有聞所未聞的妙法,要竭盡心力的記下來,回來後好轉述給我聽。志誠帶着這個使命到了曹溪,隨着大家參禮請教,並沒有說出自己的來處,當時六祖大師告訴大眾說道,今天有盜法的人,潛藏在這個法會中。志誠聽後趕緊出來行禮謝罪,詳細說明經過,六祖大師說道:你從玉泉寺來到這裡,應該是負有特殊任務的奸細,志誠說:不是,六祖大師問道:怎麼會不是?志城答道:事前沒有說明就是奸細,如今我說明了就不是奸細!六祖大師說道:你師父是如何開示大眾的?回答道:常教誨大眾,要住心觀淨,要長時靜坐而不要躺下來。
六祖大師說道:住心觀淨,是病而不是禪,凡夫的最大毛病就是住心於六塵境上,才不能夠解脫,如今住心觀淨,一旦心有所住,就犯了凡夫住心的毛病,同時觀淨又立了一個「淨相」在那兒,禪要「無相」,有「相」便不是禪了。至於長坐不臥,只是拘束身體,徒勞筋骨而已,與修禪定又有什麼益處?聽我說偈道:生的時候長坐不臥,等到死了便長臥不坐了,生時不能夠見「性」,死後只是一具臭骨頭而已,為什麼還要把這個會成為一具臭骨頭的長坐不臥,立為功課?
【志誠再拜曰:弟子在秀大師處學道九年,不得契悟。今聞和尚一說,便契本心。弟子生死事大,和尚大慈,更為教示。師云: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定慧法,未審汝師說戒定慧行相如何?與吾說看。誠曰:秀大師說,諸惡莫作名為戒,諸善奉行名為慧,自淨其意名為定。彼說如此,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?師曰:吾若言有法與人,即為誑汝。但且隨方解縛,假名三昧。如汝師所說戒定慧,實不可思議。吾所見戒定慧又別。志誠曰:戒定慧只合一種,如何更別?師曰:汝師戒定慧接大乘人,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。悟解不同,見有遲疾。汝聽吾說,與彼同否?吾所說法,不離自性。離體說法,名為相說,自性常迷。須知一切萬法,皆從自性起用,是真戒定慧法。聽吾偈曰:
心地無非自性戒, 心地無癡自性慧,
心地無亂自性定, 不增不減自金剛,
身去身來本三昧。】
志誠再次拜謝道:弟子在神秀大師處學習佛道九年,不能夠契悟這些道理,如今聽到和尚一說,便契悟「本心」了,弟子的生死事關重大,願和尚大發慈悲,更為深入的教誨開示。
六祖大師說道:我聽說你師父教誨開示學法的人,要修習戒、定、慧,不知道你師父的戒定慧是怎樣說的呢?給我說說看。
志誠說:神秀大師說:所有惡事不要作叫做戒,所有善事一定要奉行叫做慧,自行清淨心中的意念叫做定,他是這樣說的,不知道和尚是用什麼方法教誨開示大眾戒、定、慧法的?
六祖大師說道:如果我說有個一定的法來教人,便是誆你了,我只是隨順眾人的根器,運用各種方便眾人了解的說法,除去眾人心中的疑難與束縛而已,假托個名字叫做三昧。像你師父所說的戒、定、慧實在是精妙的不可思議,但是我所見解的戒、定、慧又與他的有所差別。
志誠說:戒、定、慧只應該有一種,怎麼還有別的?
六祖大師說道:你師父說的戒、定、慧,是接引大乘人的,我說的戒、定、慧是接引最上乘人的,由於悟解不同,見「性」便有遲、有速,你聽我說!和他一樣不?
我所說的戒、定、慧法,不離開「自性」,離開體(自性)說法的話,無論怎麼說都會著「相」,那就不是說法而是說「相」,「自性」常常因「相」而迷。要知一切萬法都是由「自性」生起作用的,因此不離「自性」來說戒、定、慧,才是真的戒、定、慧!聽我說偈道:
心地中沒有過非便是由「自性」生起作用的「戒」。
心地中沒有愚癡即是由「自性」生起作用的「慧」。
心地中不亂就是由「自性」生起作用的「定」。
不增不減的「自性」,一如金剛樣的不動不壞。
一切行、住、坐、臥,乃至身來(生)身去(滅)自由,也都本於三昧正定。
【誠聞偈,悔謝,乃呈一偈曰:
五蘊幻身,幻何究竟?迴趣真如,法還不淨。】
志誠聽偈後向六祖大師行禮悔罪,於是呈上一偈以明心意,偈說:五蘊和合的自身生來又死去,如夢如幻,長坐不臥,是在修身,那能夠修到究竟成佛?捨去修身,轉回頭來修向「真如(本性)」,「真如(本性)」常在三昧中,這時戒、定、慧法尚應捨去,何況修身等法!
【師然之,復語誠曰:汝師戒定慧,勸小根智人;吾戒定慧,勸大根智人。若悟自性,亦不立菩提涅槃,亦不立解脫知見。無一法可得,方能建立萬法。若解此意,亦名佛身,亦名菩提涅槃,亦名解脫知見。見性之人,立亦得、不立亦得,去來自由,無滯無礙,應用隨作,應語隨答,普見化身,不離自性,即得自在神通游戲三昧,是名見性。志誠再啟師曰:如何是不立義?師曰:自性無非、無癡無亂,念念般若觀照,常離法相,自由自在,縱橫盡得,有何可立?自性自悟,頓悟頓修,亦無漸次,所以不立一切法。諸法寂滅,有何次第?志誠禮拜,願為執侍,朝夕不懈(誠吉州太和人也)。】
六祖大師對志誠的偈給予肯定,又告訴志誠道:你師父所說的戒、定、慧,適於勸小根小智的人,我說的戒、定、慧適於勸大根大智的人,如果悟見「自性」,「自性」真空(連空也空掉,空無所空),真空中無一法可得,因此不立菩提涅槃,也不立解脫知見,因為「自性」超越了世間的「相對」,也超越了出世間的「絕對」,所以不受「相對」的有「此」必有「彼」的限制,也不受「絕對」的有「此」無「彼」的限制,因此「自性」既可以無「此」無「彼」,也可以有「此」有「彼」。基於此,「自性」可以空無一法可得,也可以建立萬法。悟解到這個境界的話,這個境界也名為佛身,也名為菩提涅槃,也名為解脫知見。因為見「自性」的人,已經是一切平等無二的境界,所以立菩提涅槃也可,不立菩提涅槃也可,立解脫知見也可,不立解脫知見也可,立即是不立,不立即是立,來即是去,去即是來,其它全都如此。於是能夠自由自在,無滯無礙,任何情勢下,都能夠隨緣起用,應聲作答,普現如同化身佛樣的教化眾生,只要不離「自性」,便得以「自由自在,游戲三昧」,這就叫做「見性」。
志誠再次啟稟六祖大師道:什麼是不立的意義?
六祖大師說道:「自性」中無非、無痴、無亂乃是戒、定、慧,念念間都用般若觀照一切,便會經常離開法「相」,洞徹法「性」本空,因此不住一切諸「相」,也不為諸境所染,於是自由自在,縱貫三世,橫遍十方世界,無不悠然自得,還有什麼可以建立的?「自性」須要自己去悟見,頓悟便頓時修證得到,也沒有什麼漸次等的分別,所以不必建立頓法或漸法等一切法,何況萬法其性皆「空」,「空」中那還有什麼次第等「相」!
志誠立刻禮拜下去,發願服侍六祖,從早到晚都不懈怠。
【僧志徹,江西人,本姓張,名行昌,少任俠。自南北分化,二宗主雖亡彼我,而徒侶競起愛憎。時北宗門人,自立秀師為第六祖,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,乃囑行昌來刺師。師心通,預知其事,即置金十兩於座間。時夜暮,行昌入祖室,將欲加害。師舒頸就之,行昌揮刃者三,悉無所損。師曰:正劍不邪,邪劍不正。只負汝金,不負汝命。行昌驚仆,久而方蘇,求哀悔過,即願出家。師遂與金,言:汝且去,恐徒眾翻害於汝。汝可他日易形而來,吾當攝受。行昌稟旨宵遁。後投僧出家,具戒精進。】
僧人志徹,是江西人,姓張名叫行昌,少年時任俠仗義,自從一般人分出南北二宗後,雖然六祖大師與神秀兩位宗主,不分彼此,但是徒弟們卻竟然生起愛此宗或是憎彼宗的情緒來,當時北宗的徒弟們,自行擁立神秀大師為禪師第六祖,而忌諱六祖大師得傳禪宗衣法的事,早已天下皆知,於是便買通行昌來暗刺六祖大師,六祖大師有他心通,預先知道了這件事,便放十兩金子在坐位間,時當夜暮,行昌進入六祖大師的房間,想殺害六祖大師,六祖大師伸着脖子讓他砍,行昌砍殺了三次,六祖大師的身體全都沒有損傷,於是六祖大師開口說道:正當的俠義之人不會用劍去做邪事,用劍去做邪事的就不是正當的俠義之人,我前世只不過欠了你一些錢,並沒有欠你一條命,行昌被這個情景嚇的昏倒在地上,過了好久才醒過來,哀求六祖大師原諒,為了悔過,願意立刻出家。六祖大師於是將金子給了他,告訴他道:你先暫時回去,不然恐怕這些徒弟們知道了反而會加害於你,你可以過些時候換個樣子再來,我會接受你來出家的。
行昌聽命後連夜逃走,後來投靠了一個僧人出了家,出家後嚴守戒律,努力精進修行不懈。
【一日,憶師之言,遠來禮覲。師曰:吾久念汝,汝來何晚?曰:昨蒙和尚捨罪,今雖出家苦行,終難報德,其惟傳法度生乎?弟子常覽《涅槃經》,未曉常無常義。乞和尚慈悲,略為解說。師曰「無常者,即佛性也。有常者,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。曰:和尚所說,大違經文。師曰:吾傳佛心印,安敢違於佛經?曰:經說佛性是常;和尚却言無常。善惡之法乃至菩提心,皆是無常;和尚却言是常。此即相違,令學人轉加疑惑。師曰:《涅槃經》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,便為講說,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。乃至為汝,終無二說。曰:學人識量淺昧,願和尚委曲開示。師曰:汝知否?佛性若常,更說什麼善惡諸法,乃至窮劫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;故吾說無常,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。又,一切諸法若無常者,即物物皆有自性,容受生死,而真常性有不遍之處。故吾說常者,正是佛說真無常義。佛比為凡夫、外道執於邪常,諸二乘人於常計無常,共成八倒,故於《涅槃》了義教中,破彼偏見,而顯說真常、真樂、真我、真淨。汝今依言背義,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,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。縱覽千遍,有何所益?行昌忽然大悟,說偈曰:
因守無常心, 佛說有常性,
不知方便者, 猶春池拾礫。
我今不施功, 佛性而現前,
非師相授與, 我亦無所得。】
有一天行昌想到六祖大師那夜的一番話,便從老遠的地方來到曹溪,禮拜覲見六祖大師,六祖大師說道:我很久便想念你了,你為什麼這麼晚才來?行昌答道:過去承蒙和尚饒恕了我的罪過,如今雖然出家苦苦的修行,終究難報和尚的大恩大德,心想是不是只有努力的傳揚佛法,救度眾生才能夠報答和尚呢?弟子經常閱覽『涅槃經』,始終不明白「常」、「無常」的真義,乞請和尚慈悲為懷的為弟子解說。
六祖大師說道:所謂的「無常」即是「佛性」,所謂的有「常」就是一切善惡諸法等的分別心。
行昌說:和尚說的,和經文所說,怎麼是相反的?六祖大師說道:我是傳佛的以心印心,那裡敢違背佛經?
行昌說:經中說「佛性」是「常」,和尚卻說「佛性」是「無常」,經中說一切善惡諸法的分別心乃至菩提心,都是無「常」,和尚卻說是有「常」,這樣的說法便和經文相違背,讓學習佛法的人反而更加的疑惑不清了!
六祖大師說道:關於『涅槃經』,我過去曾經聽到無盡尼讀誦過一遍,便為她解說,沒有一句或一義不合經文的,乃至現在為你解說的,也沒有什麼不同的說法。
行昌說:弟子見識淺薄,根器愚昧,委曲和尚再行開示。
六祖大師說道:你知道嗎?「佛性」如果是不生不滅的真「常」的話,那麼眾生都有「佛性」,眾生都已經是不生不滅真「常」中的佛了,還要說什麼善法、惡法做什麼?乃至窮劫以來沒有一個發菩提心的人,發菩提心是要成佛,既然已經是佛,還發菩提心做什麼?這是眾生心迷(佛性的種子還未結成佛果)時,不知儘管自己流轉生死輪迴的「無常」中,自心中的「佛性」卻依然是「真常」不變的,因此我所說的佛性「無常」,正是佛說的無「常」可「常」才是「真常」的道理。再說,一切善、惡諸法如果是「無常」的話,便表示諸法都具有自己的容許有生有死的「自性」,如果能夠容許自己有生有死的話,那麼豈不是「真常」有涵蓋不到的地方?其實諸法本無自己的「自性」,都是以「真常」的「空性」為其「性」,我這裡所說的諸法是「常」,正是佛所說的諸法無「常」,以「真常」的「空性」為其「性」的意義。
佛全都是因為凡夫、外道,將世間因緣所生法的中常、樂、我、淨誤認為真實不變的「常」,其實世間的萬法都是緣集便有,緣散則無,都是「有生有滅」的「無常」,而二乘人則又將出世間「有餘涅槃」的煩惱永寂,誤認為是常、樂、我、淨的「常」,其實住於「有餘涅槃」的阿羅漢們,他們的「變易生死」,嚴格的講仍然是有生有死的「無常」,因此凡夫、外道及二乘人共成了八個顛倒(外道謂世間為常樂我淨為四顛倒。二乘計永寂為涅槃,即無常樂我淨為四顛倒,合起來是八顛倒。),因此佛說『涅槃經』這部了義經,來破除他們的偏見,而且明白的說出,超越了「世間」及」「出世間」的「佛法界」,那裡是「常」即是「無常」,「無常」即是「常」,也就是說這個非「常」非「無常」的「佛法界」,才是不生不滅的「真常」。你如今依照經文的字面意思去硬性解讀,便違背了經義,由於你誤認外道斷滅的邪見,所謂的死後一了百了為「無常」,誤認凡夫確定會生死輪迴是「常」,而錯誤解讀了佛臨終所說佛法界圓融微妙的【涅槃經】的真義了,這樣的去依言解經,縱使閱經千遍,又有什麼用呢?行昌聽後忽然大悟,於是說偈道:因為有些眾生固守住萬法是變化「無常」的心態,因此佛明白的說出有「常」(不生不滅)的「佛性」,如果不知道佛乃是隨方解惑的用「有常」來破除執著「無常」心態的凡夫及外道的話,便有如在春天的池塘上,只知道去檢石子,卻不知道去欣賞美景一樣的愚蠢,我如今不固守在「常」或「無常」的心態上,也不去分別是「常」或是「無常」,「佛性」便會現前,不是師父給我指導,我也無所得以知道這些的。
【師曰:汝今徹也,宜名志徹。徹禮謝而退。】
六祖聽後說道:你如今算是徹悟了,應該叫做志徹。志徹得到六祖大師賜名後,便行禮告退了。
【有一童子,名神會,襄陽高氏子。年十三,自玉泉來參禮。師曰:知識遠來艱辛,還將得本來否?若有本則合識主。試說看。會曰:以無住為本,見即是主。師曰:這沙彌爭合取次語?會乃問曰:和尚坐禪,還見不見?師以柱杖打三下,云:吾打汝痛不痛?對曰:亦痛亦不痛。師曰:吾亦見亦不見。神會問:如何是亦見亦不見?師云:吾之所見,常見自心過愆,不見他人是非好惡,是以亦見亦不見。汝言:亦痛亦不痛。如何?汝若不痛,同其木石;若痛,則同凡夫,即起恚恨。汝向前見.不見是二邊,痛、不痛是生滅。汝自性且不見,敢爾弄人!神會禮拜悔謝。師又曰:汝若心迷不見,問善知識覓路。汝若心悟,即自見性依法修行。汝自迷不見自心,却來問吾見與不見。吾見自知,豈代汝迷?汝若自見,亦不代吾迷。何不自知自見,乃問吾見與不見?神會再禮百餘拜,求謝過愆。服勤給侍,不離左右。】
有一個童子法名神會,是襄陽這個地方高家的兒子,年齡是十三歲,自玉泉寺來到這裡參拜禮見六祖大師,六祖大師說道:善知識遠來夠艱苦的了!還帶得「本(本心)」來了嗎?如果帶有「本」的話,便應該認得自心的主人,試着說說看!神會說:我認為無住便是「本」,能「見」無住的那個就是主人。六祖大師說道:你怎麼可以隨便亂講?神會於是便問道:和尚坐禪,見「本」還是不見「本」?六祖大師用手杖打了他三下,然後問他說:我打你,痛還是不痛?神會答道:也痛也不痛!六祖大師說道:那麼我坐禪時,也見也不見,神會問道:什麼是也見也不見?六祖大師說道:我所見的是常見自心中的過錯,不見他人的是非好惡,因此我說也見也不見,你說的也痛也不痛,是什麼?你如果不痛,則與草木石塊一樣,如果你痛,便和凡夫俗子一樣的生起怨恨心來,你前面說的也見也不見是相對的兩個邊見,也痛也不痛是有生有滅,有邊見又有生滅,還沒有離開一切諸「相」,便不能夠見「性」,你現在「自性」尚且不見,怎麼還敢說這種捉弄人的話?神會立即叩拜謝罪。
六祖大師又說道:你如果心迷不能夠見「自性」,可以找高僧大德指示一條路出來,依法修行,你要是除迷而心悟,便會見「自性」。現在你自己心迷而不能夠見「自心(自性)」,卻來問我見與不見,我見不見「自性」我自己知道,我見「自性」也不能夠替代掉你的心迷,你如果見「自性」了,也不能夠替代掉我的心迷,為什麼不去自知自見,卻來問我見與不見?神會又再叩拜一百多次,表示懺悔謝罪,從此服持六祖大師,不離左右。
【一日,師告眾曰:吾有一物,無頭無尾,無名無字,無背無面。諸人還識否?神會出曰:是諸佛之本源,神會之佛性。師曰:向汝道:無名無字,汝便喚作本源佛性。汝向去有把茆蓋頭,也只成箇知解宗徒。祖師滅後,會入京洛,大弘曹溪頓教,著《顯宗記》,盛行于世(是為荷澤禪師)。】
有一天六祖大師告訴大眾說:我有一樣東西,沒頭沒尾,無名無字,沒有背面也沒有正面,你們大家知道是什麼嗎?神會挺身而出説道:是諸佛的「本源」,也是神會「自心」中的「佛性」。六祖大師說道:剛才已經告訴你無名無字,你偏叫作「本源」、「佛性」,這樣下去,不能改過這個毛病,將來你即使有個草庵安身,也不過成為一個依文解經的禪宗門徒罷了。
六祖大師入滅以後,神會到了京洛一帶,大肆宏揚曹溪頓教法門,著有『顯宗記』,盛行在這個世界上,因為神會在山東的荷澤寺弘法,於是被尊稱為荷澤禪師。
【師見諸宗難問咸起惡心,多集座下愍而謂曰:學道之人,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。無名可名,名於自性,無二之性,是名實性。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,言下便須自見。諸人聞說,總皆作禮,請事為師。】
六祖大師見到各個宗派的學道人,提出種種問難,都不存好心,像這樣的些人,聚集在座下的很多,六祖大師因為憐憫他們而說道:學道的人,對於一切心中的善念、惡念,都應當清除盡淨,才會心中清淨,這種境界,無名可名,只好名為「自性」,這個無善念也無惡念的「無二之性」,便名為「實性(佛性)」,佛於「實性」上健立了一切教門,眾生依之修行,言下便應該自見「自性」了。這些人聽六祖大師說後,才覺悟到心中不存善念,也不存惡念,才能夠見「自性」,於是全都一齊行禮,請求奉事六祖為師。
宣詔第九
【神龍元年上元日,則天.中宗詔云:朕請安、秀二師宮中供養。萬機之暇,每究一乘。二師推讓云:南方有能禪師,密授忍大師衣法,傳佛心印,可請彼問。今遣內侍薛簡,馳詔迎請,願師慈念,速赴上京。師上表辭疾,願終林麓。薛簡曰:京城禪德皆云:欲得會道,必須坐禪習定。若不因禪定而得解脫者,未之有也。未審師所說法如何?師曰:道由心悟,豈在坐也。經云:『若言如來若坐若臥,是行邪道。』何故?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。無生無滅,是如來清淨禪。諸法空寂,是如來清淨坐。究竟無證,豈況坐耶。】
唐朝中宗神龍元年正月十五日,則天太后與中宗皇帝詔書說:我請惠安與神秀兩位禪師到皇宮中接受供養,讓我於治理萬幾的餘暇,能夠就近參究一佛乘的佛法,兩位禪師推辭謙讓道:南方有惠能大師,密受禪宗五祖忍大師的衣法,是傳佛心印的人,可以請他來參究詢問,現在派遣內侍薛簡,拿着詔書快馬迎請,願大師慈悲,快來京都。
六祖大師上表稱病謝辭,願意終老於山林之中。
薛簡說道:京城中禪宗的大德們都說,要想領會佛道,必須坐禪習定,如果不是因為修習禪定而能夠得到解脫生死輪迴之苦的人,還沒有見過,不知大師所說的佛法又是怎樣?六祖大師說道:佛道是要由心來領悟,那在於身坐?經中說道:如果說「如來」或坐或臥,這人是在修行邪道。為什麼?「如來」是無所從來,也無所去,無生無滅便是「如來」的清淨禪,諸法空寂就是「如來」的清淨坐,究竟佛(如來)超越了證與不證,而是證無所證的無證之證,何況還奢談什麼坐與不坐?
【簡曰:弟子回京,主上必問。願師慈悲,指示心要,傳奏兩宮及京城學道者。譬如一燈,然百千燈,冥者皆明,明明無盡。師云:道無明暗,明暗是代謝之義。明明無盡,亦是有盡,相待立名故。《淨名經》云:『法無有比,無相待故。』簡曰:明喻智慧,暗喻煩惱。修道之人,倘不以智慧照破煩惱,無始生死憑何出離?師曰:煩惱即是菩提,無二無別。若以智慧照破煩惱者,此是二乘見解。羊鹿等機,上智大根,悉不如是。簡曰:如何是大乘見解?師曰:明與無明,凡夫見二;智者了達,其性無二。無二之性,即是實性。實性者,處凡愚而不減,在賢聖而不增,住煩惱而不亂,居禪定而不寂。不斷不常,不來不去,不在中間及其內外,不生不滅,性相如如,常住不遷,名之曰道。簡曰:師說不生不滅,何異外道?師曰:外道所說不生不滅者,將滅止生,以生顯滅,滅猶不滅,生說不生。我說不生不滅者,本自無生,今亦不滅,所以不同外道。汝若欲知心要,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,自然得入清淨心體,湛然常寂,妙用恒沙。簡蒙指教,豁然大悟。禮辭歸闕,表奏師語。】
薛簡說道:弟子回到京城,主上必然會問我,願大師慈悲,指示些心要,也好讓我能夠傳奏給太后及皇上,以及京城學道的人士們,大師的心要,譬如一盞明燈,可以點燃百千盞燈,讓心中的黑暗轉為光明,這樣輾轉相傳的結果,能使無盡人心中的黑暗轉為光明。
六祖大師說道:佛道沒有「明」、「暗」的分別心,在佛道來講,「明」與「暗」只是相互代謝的意義,「明」盡「暗」替,「暗」盡「明」來,因此上雖說是明明無盡,也依然是有盡頭的,這是因為有「暗」,才有相對叫做的「明」的,沒有「暗」,「明」也不成其為「明」,同理,有「無盡」便有「盡」,如果沒有「盡」,「無盡」也不再成其為「無盡」了,萬法有相對的一面才能夠成立,因此【淨名經】說:佛法無可比較,因為佛法是沒有對立面的。
薛簡說:我說的「明」是喻為智慧,「暗」是喻為煩惱,修習佛道的人,倘使不用智慧照破煩惱,無始以來的生死輪迴又憑什麼能夠脫離呢?
六祖大師說道:在「如來」的境界裡,煩惱與菩提無二無別,煩惱即菩提,菩提即煩惱。如果要用智慧去照破煩惱的話,那是二乘的見解,二乘人才有我能夠用智慧破除煩惱,煩惱是所被破除的對象,破除煩惱便有菩提可得,菩提是被得的對象等心,這不過羊車、鹿車的素質罷了,具上智有大根器的人,志在成佛,不會有如是的見解。
薛簡問道:怎樣才是大乘的見解?
六祖大師說道:「明」與「無明(暗)」,凡夫的見解是相對的兩邊,有智慧的人,知道「明」與「無明(暗)」都是「相」,離「相」則隨「相」而生的分別心(妄心),無從生起,沒有分別心(妄心)的遮蔽,「自性」便會現前,「自性」中是一切平等無二的,這無二之性,就是「實性」,「實性」在凡愚未成佛前叫作「如來藏」,無二之性不減,在成佛後叫作「佛性」,無二之性不增,這個無二之性,超越了煩惱,雖住煩惱中而不亂。超越了禪定,雖在禪定中而不枯寂。超越了非斷即常的相對性存在的型態,而是不斷不常的。超越了時間的由過去流走到未來,而是不來也不去。超越了空間的限制,不拘束於中間、內外。超越了非生即滅的相對性存在的型態,而是不生不滅,超越了「性」與「相」的相對性存在,而是「性」即是「相」,「相」即是「性」的「性相如如」的境界。「無二之性」是恆常存在而不遷流的,名之為「佛道」。
薛簡說道:大師說的不生不滅,與外道所說的不生不滅,有什麼不同?
六祖大師說道:外道所說的不生,是用「滅」去終止「生」,然後說為不生,外道所說的不滅,是用「生」來顯現「滅」,然後說為不滅,因此「滅」因為有相對的「不滅」而成立,「生」也是因為有相對的「不生」而顯現,所以外道的「生」與「滅」是相對的兩邊,有邊見是無法脫離生死輪迴的。我所說的不生不滅,是佛法界第三種存在型態的境界,那就是「生」即是「滅」,「滅」即是「生」,「生」與「滅」是平等無二的,因此不能夠單方面的說為「生」,也不能夠單方面的說為「滅」,於是經中說為「不生不滅」,這個「不生不滅」,也可以說是本來就沒有「生」過,因此現在也沒有「滅」可言。我所說的「生」與「滅」,超越了世間相對的兩個邊見,乃是「佛法界(如來)」的境界,因此和外道所說是不一樣的。如果你想要知道佛法心要的話,只要一切善、惡都不思量,分別心便無從生起,沒有了分別心,「清淨心體」便會現前,「清淨心體」雖然是湛然常寂(不生不滅),但是卻能夠生出萬法來,其妙用是無窮無盡的。
薛簡蒙受指教,豁然大悟,禮拜辭行後返回皇宮,將六祖大師所說表奏皇帝。
【其年九月三日,有詔獎諭師曰:師辭老疾,為朕修道,國之福田。師若淨名托疾毘耶,闡揚大乘,傳諸佛心,談不二法。薛簡傳師指授如來知見,朕積善餘慶,宿種善根,值師出世,頓悟上乘。感荷師恩,頂戴無已,并奉磨衲袈裟及水晶鉢,勅韶州剌史修飾寺宇,賜師舊居為國恩寺。】
這年的九月三日,皇帝有詔書嘉獎六祖大師道:大師辭以老病不能前來京都,願在山林中為我修道,真是國家的福田,大師有如維摩詰菩薩,托病在毗耶,闡揚大乘佛法,傳承諸佛心印,講授不二之法,薛簡傳來大師指授的如來知見,想是我積善的餘慶,以及宿世種植善根,才能夠碰到大師出世,並且由大師那裡,得以頓悟上乘佛法,感荷大師恩德,頂戴不盡之外,並且奉送高麗國進貢的袈裟和水晶鉢,另外命令韶州刺使修飭寺宇,賞賜大師舊時居所為國恩寺。
付囑第十
【師一日喚門人法海、志誠、法達、神會、智常、智通、志徹、志道、法珍、法如等,曰:汝等不同餘人,吾滅度後,各為一方師。吾今教汝說法,不失本宗:先須舉三科法門,動用三十六對,出沒即離兩邊。說一切法,莫離自性。忽有人問汝法,出語盡雙,皆取對法,來去相因。究竟二法盡除,更無去處。】
六祖大師有一天叫來門人法海、志誠、法達、神會、智常、智通、志徹、志道、法珍、法如等說道:這些年來你們常時隨侍在我身邊,所得到的教誨和一般的徒弟們不一樣,我滅度後,你們每個人都足以做為教化一方的禪師,因此我現在要教你們,怎樣講說佛法,才不會失去本宗的宗旨。首先要舉出三科法門,動用三十六對相對的名詞,以彰顯其為相對的兩個邊見,再出「此」離「彼」,「出」彼離「此」,便離開了兩個邊見而趨向中間,然後連中間也離去,這樣的否定掉兩邊,再否定掉中間,否定再否定的結果(負負得正),「自性」便會現前,這時說一切法不要背離「自性」就是真說法了,如果有人忽然問法於你,你便用相對的一法來作為回答,在相互問答之間,彰顯出你問的和我答的,全是互為因果的兩種相對的邊見,除去這兩種邊見,便是沒有邊見的「中間」,再除去這個「中間」,否定再否定的結果,再也無可否定,便是肯定的「自性」現前了,「自性」是平等無二的,更是無「此」也無「彼」。
【三科法門者,陰.界.入也。陰是五陰——色.受.想.行.識是也。入是十二入,外六塵——色.聲.香.味.觸.法;內六門——眼.耳.鼻.舌.身.意是也。界是十八界,六塵.六門.六識是也。自性能含萬法,名含藏識。若起思量,即是轉識。生六識,出六門,見六塵。如是一十八界,皆從自性起用。自性若邪,起十八邪;自性若正,起十八正。若惡用即眾生用,善用即佛用。】
所謂的三科法門,就是陰、界、入三者,陰是五陰,便是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。入是十二入,即是外六塵的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,加上內六門的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。界是十八界,就是六塵、六門、六識(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)。「自性」中含藏着善、惡等萬法,在因地時叫做含藏識,「自性」如果生起思量,即是前七識在轉變而第八識是不變的,當有所思量時,便生出六識,出六門,見到六塵,這樣的十八界,都是由「自性」中所生起的作用,「自性」如果生起邪惡的作用,生起的便是十八邪,「自性」如果起生起善良的作用,生起的即是十八正,因此「自性」如果生出惡的作用,便是所謂的「眾生用」,「自性」如果生出善的作用,就是所謂的「佛用」。
【用由何等?由自性有,對法外境。無情五對:天與地對,日與月對,明與暗對,陰與陽對,水與火對;此是五對也。法相語言十二對:語與法對,有與無對,有色與無色對,有相與無相對,有漏與無漏對,色與空對,動與靜對,清與濁對,凡與聖對,僧與俗對,老與少對,大與小對;此是十二對也。自性起用十九對:長與短對,邪與正對,癡與慧對,愚與智對,亂與定對,慈與毒對,戒與非對,直與曲對,實與虛對,險與平對,煩惱與菩提對,常與無常對,悲與害對,喜與瞋對,捨與慳對,進與退對,生與滅對,法身與色身對,化身與報身對;此是十九對也。」】
是「眾生用」還是「佛用」,全是由「自性」那裡生出來的。
相對的諸法是外境,屬於無情的有五對,是天與地對,日與月對,明與暗對,陰與陽對,水與火對等五對。屬於法相語言的有十二對,是語與法對,有與無對,有色與無色對,有相與無相對,有漏與無漏對,色與空對,動與靜對,清與濁對,凡與聖對,僧與俗對,老與少對,大與小對等十二對。由「自性」起用的有十九對,是長與短對,邪與正對,癡與慧對,愚與智對,亂與定對,慈與毒對,戒與非對,直與曲對,實與虛對,險與平對,煩惱與菩提對,常與無常對,悲與害對,喜與瞋對,捨與慳對,進與退對,生與滅對,法身與色身對,化身與報身對等十九對。
【師言:此三十六對法,若解用即道,貫一切經法,出入即離兩邊。自性動用,共人言語,外於相離相,內於空離空。若全著相,即長邪見;若全執空,即長無明。執空之人有謗經,直言不用文字。既云不用文字,人亦不合語言。只此語言,便是文字之相。又云:直道不立文字。即此不立兩字,亦是文字。見人所說,便即謗他言著文字。汝等須知,自迷猶可,又謗佛經。不要謗經,罪障無數。若著相於外,而作法求真;或廣立道場,說有無之過患。如是之人,累劫不得見性。但聽依法修行,又莫百物不思,而於道性窒礙。若聽說不修,令人反生邪念。但依法修行,無住相法施。汝等若悟,依此說、依此用、依此行、依此作,即不失本宗。】
六祖大師說道:這三十六個相對的諸法,如果能夠了解怎樣運用的話,能夠貫通一切的經法,出入便離開了相對諸法的兩邊。然後由「自性」動用這三十六對,與人說法,便能夠外於「相」離「相」,內於「空」離「空」了!如果全然執著在「相」上便生長邪見,如果全然執著在「空」上即生長無明,執著在「空」上的人,會毀謗諸經,他們以為「空」是什麼都沒有,所以主張佛經是多餘的,文字更用不着,他們既然說不用文字,那麼這些人也不應該使用語言,但是他們卻在說「不用文字」這句語言,這句語言便是文字的「相」呀!又說:正法不立文字,就這不立兩字來說,也是文字呀!不但自己不知道錯,還要聽見別人說法,就誹謗人家執著在文字上,你們要知道,他們這些人,不但自己心迷於「空」也就罷了,而且又誹謗了佛經!不要誹謗佛經,那是罪障無數的!
如果執著在外「相」上的話,而用有「相」的造作法來求真佛(法身佛),那是求不到的,或者是廣立道場,對大眾說法不是偏「有」,便是偏「空」,這種不離兩邊的偏見,誤導了許多的眾生,不但罪過深重,也累劫也不能夠「見性」的。
你們只要聽從我上面說的;「出入即離兩邊,自性動用,共人言語,外於相離相,內於空離空」,依法修行,不墮相對的邊見就對了!然而也不能夠百物不思,如同木石,那是偏執於「空」,反而窒礙了「見性」成佛。如果聽法而不去實修的話,反而會讓人生出邪念來,你們只要依法如實修行,不住於「相」的去法施便好了。
你們如果能夠悟得我所說的,便要依我說的不住於「相」的去說法,不住於「相」的去應用,不住於「相」的去修行,不住於「相」的去活動,就不會失去本宗的宗旨。
【若有人問汝義,問有將無對,問無將有對,問凡以聖對,問聖以凡對。二道相因,生中道義。如一問一對,餘問一依此作,即不失理也。設有人問:何名為闇?答云:明是因,闇是緣,明沒即闇。以明顯闇,以闇顯明,來去相因,成中道義。餘問悉皆如此。汝等於後傳法,依此轉相教授,勿失宗旨。】
如果有人問你這是什麼意義時,問「有」便用相對的「無」來答,問「無」便用相對的「有」來答,問「聖」便用相對的「凡」來答,問「凡」便用相對的「聖」來答,這樣不同的事理互為因果的結果,便彰顯了這兩種事理都是邊見,因此要離開這兩邊的邊見,便是「中間」,然而這個「中間」與此邊與彼邊又形成了兩邊,正如莊子所說:「一尺之椎,日折其半,萬世不竭。」的道理一樣,因此還要超越出「中間」,才是真正的跳脫出相對的臼巢,這樣不取兩邊,也不取「中間」,便是中道的意義,中道就是「不二之性」,也就是「自性」。如此的一問一對,其餘的提問也依照這樣來作答,就不會失去佛理。
假設有人問什麼是「暗」?便答:「明」是因,「暗」是緣,「明」去而「暗」來,有「明」才顯出有「暗」,沒有「明」,「暗」也不成其為「暗」。沒有「暗」,「明」也不成其為「明」,「明」與「暗」相對又相成,因此「明」與「暗」都是緣生法,因此不是實有,而只是虛妄不實的「相」,離去這「相」便是「無相」,再不取住於「無相」,便能夠見「無二之性」的「實相(自性)」了,其餘的提問都仿照這樣。你們以後傳法,就照這樣的輾轉教導,互相傳授,就不失本宗的宗旨了。
【師於太極元年壬子,延和七月(是年五月改延和,八月玄宗即位方改元先天,次年遂改開元。他本作先天者非)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,仍令促工,次年夏末落成。七月一日,集徒眾曰:吾至八月,欲離世間。汝等有疑,早須相問,為汝破疑,令汝迷盡。吾若去後,無人教汝。法海等聞,悉皆涕泣。惟有神會,神情不動,亦無涕泣。師云:神會小師却得善不善等,毀譽不動,哀樂不生;餘者不得。數年山中竟修何道?汝今悲泣,為憂阿誰?若憂吾不知去處,吾自知去處。吾若不知去處,終不預報於汝。汝等悲泣,蓋為不知吾去處;若知吾去處,即不合悲泣。法性本無生滅去來,汝等盡坐,吾與汝說一偈,名曰真假動靜偈。汝等誦取此偈,與吾意同,依此修行,不失宗旨。眾僧作禮,請師說偈。偈曰:
一切無有真, 不以見於真,
若見於真者, 是見盡非真。
若能自有真, 離假即心真,
自心不離假, 無真何處真?
有情即解動, 無情即不動,
若修不動行, 同無情不動。
若覓真不動, 動上有不動,
不動是不動, 無情無佛種。
能善分別相, 第一義不動,
但作如此見, 即是真如用。
報諸學道人, 努力須用意,
莫於大乘門, 却執生死智。
若言下相應, 即共論佛義;
若實不相應, 合掌令歡喜。
此宗本無諍, 諍即失道意,
執逆諍法門, 自性入生死。】
六祖大師在太極元年壬子(西元七百一十二年)也就是改號延和年的七月,命令門人前往廣東省新州縣的國恩寺健塔,並且催促儘早完工,第二年夏天快過去的時候便完工了,七月一日,集合了門徒等人後說道:我到了八月,就要離開世間了,你們有什麼疑問,要早點來問我,我會為你們破除這些疑問,讓你們的迷心除盡,等我離去後,便沒有人再來教你們了!法海等門徒聽了,全都哭了,唯有神會,神情不動,也沒有哭。六祖大師說道:神會小師,卻能夠領悟到善與不善等同無二,才得以誨譽不動,哀樂不生,其他人全都不能夠悟得這樣的境界,這數年來究竟修了些什麼道?你們現在哭,為誰而哭?如果怕我不知道會去何處的話,我告訴你們我自己知道我會去那裡,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會去那裡的話,也不會預先告訴你們我要離開世間了,你們哭是因為不知道我會去那裡,如果知道我會去那裡,便不應該再哭了。要知道法性(佛性)空寂,本來就沒有生、滅、來、去等「相」的,你們都坐下,我為你們說一首偈子,叫做「真假動靜偈」,你們能夠誦取到這偈子的真義,便和我的心意相同,然後依照這樣去修行,不會失去本宗的宗旨。於是所有的僧人都向六祖大師行禮,請求大師說偈。
偈子是這樣說的:
『一切無有真, 不以見於真,
若見於真者, 是見盡非真。
若能自有真, 離假即心真,
自心不離假, 無真何處真?』
意思是;一切諸法都是由心幻起的假相,隨緣生滅而不是真實存在的,千萬不要把世間的一切諸法看做是真實存在的。如果見真諦(出世間法、涅槃)以為出世法該是真實的,究其實,出世法也不是真實的。如果想要見自己「真性」,只要離開假相的世間法,再離開假相的出世間法,便能夠見自己「真性」了,自心中如果不離開一切諸法的假相,便沒有「真性」可言,那麼還有什麼地方能有「真性」可得?
『有情即解動, 無情即不動,
若修不動行, 同無情不動。
若覓真不動, 動上有不動,
不動是不動, 無情無佛種。』
意思是;有情識的眾生便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行動,沒有情識的瓦石就連動也不能動,如果修習長坐不臥的人,只是身不動而已,與瓦石同一樣的是冥頑不靈的不動。如果找到真如「自性」的真不動,那是心不動,無論身是如何的動,真不動的「自性」依然不動。
冥頑不動的無情識瓦石當然是動不了的,無情識便無佛種,無佛種就不能夠成佛(筆者註:大本"涅槃經"未傳入中土前,無情有無佛性?頗有爭論,等到傳入中土後,就一切有情無情眾生悉有佛性了)。
『能善分別相, 第一義不動,
但作如此見, 即是真如用。
報諸學道人, 努力須用意,
莫於大乘門, 却執生死智。』
意思是;你們要善於分別一切「相」,但是要遠離空、有兩邊,也不取住「中間」,這便是第一義諦(真如實相)是如如不動的,只要作這樣的見解,便是真如「自性」的起用了。告訴你們各位學道的人,修行是要努力用意在不住一切「相」上,不住生死,也不住涅槃,千萬不要身在大乘門中,心卻執著在「有(世間法)」或是執著在「空(出世間法)」上,以至妄落於有生有死的智見上。
『若言下相應, 即共論佛義;
若實不相應, 合掌令歡喜。
此宗本無諍, 諍即失道意,
執逆諍法門, 自性入生死。』
意思是;與人說法時,如果能夠互相接受時,就一起談論佛義,如果實在不能夠互相接受時,也要恭敬合掌,讓人歡喜的離去,不可與人有所爭論,本宗本來便是要離一切「相」的,離「相」那會有爭論,有爭論便著「相」了,著「相」就失去真正的道意,如果硬是要違背道意而去爭論的話,便是過愆,過愆會迷昧自己不能見「自性」,於是便墮入生死輪迴中去了!
【時,徒眾聞說偈已,普皆作禮,並體師意,各各攝心,依法修行,更不敢諍,乃知大師不久住世。法海上座,再拜問曰:和尚入滅之後,衣法當付何人?師曰:吾於大梵寺說法,以至于今抄錄流行,目曰“法寶壇經”。汝等守護,遞相傳授。度諸群生,但依此說,是名正法。今為汝等說法,不付其衣。蓋為汝等信根淳熟,決定無疑,堪任大事。然據先祖達磨大師付授偈意,衣不合傳。偈曰:
吾本來茲土, 傳法救迷情,
一華開五葉, 結果自然成。】
這時徒弟們聽六祖大師說偈畢,全體行禮,並且都能夠體會師父所說的偈意,各各收攝了自心,依照師父所說的如法修行,更是不敢有所爭論,因為知道六祖大師住世不久了,所以擔任上座的法海再次的拜問和尚道:和尚滅度以後,衣法應該傳給誰?六祖大師說道:我在大梵寺說法起,直到今天所說的,你們抄錄下來,廣為流通,稱為『法寶壇經』,你們要守護此經,並且還要一個傳一個的傳下去,廣度一切眾生,只要依照此經中所說的去修行,就叫做修行頓教法門的正法,如今我為你們只說頓教法門的正法,得此正法便是承繼了本宗,因此不再傳付祖師衣鉢,你們的信根淳熟,決定是毫無疑問的可以擔任起弘揚頓教法門,廣度眾生的大任,然而根據先祖達摩大師傳付授給衣鉢時所說的偈意,衣鉢也不應該傳下去,偈說:我本來到了東土,便是要傳頓教法門以救度心迷的眾生,一花(喻為達摩大師)相繼的開出了五個葉子(喻二祖到六祖等五人),以後頓教法門大為昌盛的果實,順乎自然的結成了。
【師復曰:諸善知識!汝等各各淨心,聽吾說法。若欲成就種智,須達一相三昧、一行三昧。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,於彼相中不生憎愛,亦無取捨,不念利益成壞等事,安閒恬靜,虛融澹泊,此名一相三昧。若於一切處行住坐臥,純一直心,不動道場,真成淨土,此名一行三昧。若人具二三昧,如地有種,含藏長養,成熟其實。一相一行,亦復如是。我今說法,猶如時雨,普潤大地。汝等佛性,譬諸種子,遇茲霑洽,悉得發生。承吾旨者,決獲菩提。依吾行者,定證妙果。聽吾偈曰:
心地含諸種, 普雨悉皆萌,
頓悟華情已, 菩提果自成。】
六祖大師又說道:各位道友們!你們各各把自己心中的妄想清除乾淨,聽我來說法。如果要成就種智(佛智),必須通達「一相三昧」和「一行三昧」,如果在一切處境之中不執著在「相」上,也就是說,對於「相」,既不像凡夫那樣的生出憎心、愛心,取心、捨心,以及去想是成是败,是利是損等事宜,也不像二乘人貪圖安閒恬靜,虛融淡泊,而是自心中一切平等無二,便叫做「一相三昧」。如果在一切處境之中,無論是行、住、坐、臥,都保持住一顆單純、質直的心,有如寂然不動的道場,真的像成了諸佛的淨土一樣,這就叫做「一行三昧」。如果有人具備了這兩個三昧的話,有如地中有種子,含藏長養,便會開花結果,「一相三昧」及「一行三昧」也同樣的會成就佛果。我今天說法,猶如及時雨,普遍的滋潤大地,你們本有的「佛性」,就等於地中的種子,遇到我這個及時雨,都能夠發芽、生長、開花、結果的。稟承我說的宗旨來修行的人,決計會獲得菩提,依照我說的去修行,定會證得佛果。聽我偈道:心地中含藏着諸種子,下雨都會萌芽,頓悟「自性」便有如開了花,菩提佛果自然會結成的。
【師說偈已,曰:其法無二,其心亦然。其道清淨,亦無諸相,汝等慎勿觀靜及空其心。此心本淨,無可取捨。各自努力,隨緣好去。爾時徒眾作禮而退。】
六祖大師說完偈後說道:佛法是無二之法,佛心也是如此,佛道清淨,也沒有一切諸「相」,你們切勿長坐「觀靜」,那是執著在「有」上,也不要斷絕百思想的「空其心」,那是執著在「空」上。要知道此心本自清淨,因此不可以執取此心去「觀靜」,也不可以執捨此心而去空其心。現在你們各自照我所說的,努力的去隨緣修行。
這時,門徒們便行禮而退去。
【大師,七月八日忽謂門人曰:吾欲歸新州,汝等速理舟楫。大眾哀留甚堅。師曰:諸佛出現,猶示涅槃。有來必去,理亦常然。吾此形骸,歸必有所。眾曰:師從此去,早晚可回。師曰:葉落歸根,來時無口。又問曰:正法眼藏,傳付何人?師曰:有道者得,無心者通。又問:後莫有難否?師曰:吾滅後五六年,當有一人來取吾首。聽吾記曰:頭上養親,口裏須餐,遇滿之難,楊柳為官。又云:吾去七十年,有二菩薩從東方來,一出家、一在家。同時興化,建立吾宗,締緝伽藍,昌隆法嗣。】
六祖大師在七月八日這天,忽然告訴門人道:我要回到新州去,你們快把船隻整理好,大家堅決的苦苦哀求六祖大師留在這裡,六祖大師說道:諸佛應現世間時,猶自現示涅槃,有來必有去,在世間也是理所當然的事,我這付形體骸骨,歸去必然要有個埋藏的地方。大家說道:師父從此去到新州,早晚可要回來啊!六祖大師說道:葉落便要歸根,回來時恐怕是已經無法可說了(暗喻生前是不會回來了)!大家又問道:正法眼藏(佛嫡傳以心印心的無上正法),傳授交付給誰?六祖大師說道:悟入菩提的有道人士,便得到我所說的法了,沒有妄心的人,便是通達了我所說的法,這些人就是我的傳人。接着再問道:以後有什麼災難不?六祖大師說道:我滅度後五六年,會有一個人來取我的首級,聽我說預言道:想要取頭的人,是想供養我頭如同供養雙親的人,而來取頭的人則是為了糊口的人,遇滿(來取頭的人名)之難的時候,地方官姓楊姓柳。又預言道:我去後七十年,有兩個菩薩從東方來到中土,一個出家,另一個在家,同時興起教化眾生、建立我宗、修繕寺宇、昌隆繼承人等的事業。
【問曰:未知從上佛祖應現已來,傳授幾代?願垂開示。師云:古佛應世已無數量,不可計也。今以七佛為始,過去莊嚴劫,毘婆尸佛、尸棄佛、毘舍浮佛;今賢劫,拘留孫佛、拘那含牟尼佛、迦葉佛、釋迦文佛。是為七佛。】
大家問道:不知從佛祖應現世間以來,傳授了幾代?願師父開示!六祖大師道:古佛應化世間,已經無數,算不清了,如今就從七佛開始,過去在莊嚴劫中,有毘婆尸佛、尸棄佛、毘舍浮佛,如今賢劫中有拘留孫佛、拘那含牟尼佛、迦葉佛、釋迦文佛,共是七佛。
【已上七佛,今以釋迦文佛首傳摩訶迦葉尊者、第二阿難尊者、第三商那和修尊者、第四優波毱多尊者、第五提多迦尊者、第六彌遮迦尊者、第七婆須蜜多尊者、第八佛馱難提尊者、第九伏馱蜜多尊者、第十脇尊者、十一富那夜奢尊者、十二馬鳴大士、十三迦毘摩羅尊者、十四龍樹大士、十五迦那提婆尊者、十六羅睺羅多尊者、十七僧伽難提尊者、十八伽耶舍多尊者、十九鳩摩羅多尊者、二十闍耶多尊者、二十一婆修盤頭尊者、二十二摩拏羅尊者、二十三鶴勒那尊者、二十四師子尊者、二十五婆舍斯多尊者、二十六不如蜜多尊者、二十七般若多羅尊者、二十八菩提達磨尊者(此土是為初祖)、二十九慧可大師、三十僧璨大師、三十一道信大師、三十二弘忍大師。】
在以上七佛中,現在以釋迦牟尼佛而言,首傳摩訶迦葉尊者、第二阿難尊者、第三商那和修尊者、第四優波毱多尊者、第五提多迦尊者、第六彌遮迦尊者、第七婆須蜜多尊者、第八佛馱難提尊者、第九伏馱蜜多尊者、第十脇尊者、十一富那夜奢尊者、十二馬鳴大士、十三迦毘摩羅尊者、十四龍樹大士、十五迦那提婆尊者、十六羅睺羅多尊者、十七僧伽難提尊者、十八伽耶舍多尊者、十九鳩摩羅多尊者、二十闍耶多尊者、二十一婆修盤頭尊者、二十二摩拏羅尊者、二十三鶴勒那尊者、二十四師子尊者、二十五婆舍斯多尊者、二十六不如蜜多尊者、二十七般若多羅尊者、二十八菩提達磨尊者(此土是為初祖)、二十九慧可大師、三十僧璨大師、三十一道信大師、三十二弘忍大師。
【惠能是為三十三祖。從上諸祖,各有稟承。汝等向後,遞代流傳毋令乖誤。】
惠能是三十三祖,從上面所說的諸位祖師,都是各有稟承的,你們以後,要如是一代接一代的流傳下去,不要有所錯誤。
【大師,先天二年癸丑歲八月初三日(是年十二月改元開元),於國恩寺齋罷,謂諸徒眾曰:汝等各依位坐,吾與汝別。法海白言:和尚!留何教法,令後代迷人得見佛性?師言:汝等諦聽!後代迷人,若識眾生,即是佛性;若不識眾生,萬劫覓佛難逢。吾今教汝。識自心眾生,見自心佛性。欲求見佛,但識眾生。只為眾生迷佛,非是佛迷眾生。自性若悟,眾生是佛;自性若迷,佛是眾生。自性平等,眾生是佛;自性邪險,佛是眾生。汝等心若險曲,即佛在眾生中;一念平直。即是眾生成佛。我心自有佛,自佛是真佛。自若無佛心,何處求真佛?汝等自心是佛,更莫狐疑。外無一物而能建立,皆是本心生萬種法。故經云:『心生種種法生,心滅種種法滅。』吾今留一偈與汝等別,名自性真佛偈。後代之人,識此偈意,自見本心,自成佛道。】
六祖大師於先天二年(西元七一三年)八月三日,在國恩寺用齋後,告訴這些徒弟們道:你們依次坐下,我要和你們道別,法海說:和尚留下甚麼教法,讓後代心迷的人得見「佛性」?六祖大師說道:你們用心聽着!後代心迷的人,如果眾生識得心中本有的「自性」,當體即是「佛性」,如果不去識得「自性」的話,縱使經歷萬劫也找不到佛,我現在教你們怎樣認識自心中的眾生,如何見到自心中的「佛性」!
想要見佛,只要識得自心中的眾生(妄念)是怎樣的便成了。只是「自心中的眾生(妄念)」迷失了「佛(自性)」,不是「佛」迷失了「眾生」,因此只要除去「自心中的眾生(妄念)」,便見「自性」,於是「眾生」便是「佛」了,如果迷失了「自性」,「佛」也成為「眾生」了。
「自性」隨順平等無二心,眾生便是佛了,如果「自性」隨順着邪曲險惡心,便是「佛」埋沒在眾生中,因此一念之間平等質直,就由眾生而成為佛了!我們自己心中本來就有佛,自心中的佛才是真佛,自己如果沒有平等質直的佛心,又到那裡去求得真佛?你們的自心就是真佛,不要再狐疑了!心外沒有一個東西是能夠建立萬法的,萬法都是我們的本心生出來的,因此經中說:『心生種種法生,心滅種種法滅。』
我今天留個偈子,叫做「自性真佛偈」,後代的人,識得這個偈子的意義,便能夠自己見「本心、自性」,於是自己修成佛道。
【偈曰:
真如自性是真佛, 邪見三毒是魔王,
邪迷之時魔在舍, 正見之時佛在堂。
性中邪見三毒生, 即是魔王來住舍,
正見自除三毒心, 魔變成佛真無假。
法身報身及化身, 三身本來是一身,
若向性中能自見, 即是成佛菩提因。
本從化身生淨性, 淨性常在化身中,
性使化身行正道, 當來圓滿真無窮。
婬性本是淨性因, 除婬即是淨性身,
性中各自離五欲, 見性剎那即是真。
今生若遇頓教門, 忽悟自性見世尊,
若欲修行覓作佛, 不知何處擬求真?
若能心中自見真, 有真即是成佛因,
不見自性外覓佛, 起心總是大癡人。
頓教法門今已留, 救度世人須自修,
報汝當來學道者, 不作此見大悠悠。】
偈道:
『真如自性是真佛, 邪見三毒是魔王,
邪迷之時魔在舍, 正見之時佛在堂。
性中邪見三毒生, 即是魔王來住舍,
正見自除三毒心, 魔變成佛真無假。』
意思是;真如「自性」是真佛,邪見和貪嗔癡三毒是魔王,心中被邪見與貪嗔痴迷惑住的時候,有如魔王住在屋中,心中是正見的時候,就有如佛在大堂上,自性中妄起邪見(分別心),三毒也隨之而生,便如是魔王來住入屋舍內,自性中起正見(平等心),自會除去三毒心,於是魔王在舍變成佛在堂了,這是真的,不是假的。
『法身報身及化身, 三身本來是一身,
若向性中能自見, 即是成佛菩提因。
本從化身生淨性, 淨性常在化身中,
性使化身行正道, 當來圓滿真無窮。』
意思是;法身、報身和化身等三身,三身本來是一身,如果向自心中修得能夠見「自性」,便於「自性」中見到了「一體三身自性佛」了,如果知道三身佛便在「自性」中,即向自心中找就好了,這就是成佛的菩提正因了。
「淨性(自性清淨心)」本來就是從化身不思萬法而生出的,因此「淨性」常在化身中,這個「淨性」讓化身常行正道,結果是將來功圓德滿無有窮盡。
『婬性本是淨性因, 除婬即是淨性身,
性中各自離五欲, 見性剎那即是真。
今生若遇頓教門, 忽悟自性見世尊,
若欲修行覓作佛, 不知何處擬求真?』
意思是;淫邪(汎指邪惡)之性,本來就是見「淨性」的因由,只要為除去了「淫性」,便現「淨性」身了。因此你們要在心性中各自離開五欲(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),剎那間「淨性」現前即是真佛。今生如果遇到了頓教法門,忽然悟見「自性」便見佛了,如果還要向心外修行,尋求作佛的話,不知道還擬到什麼地方去求得真佛?
『若能心中自見真, 有真即是成佛因,
不見自性外覓佛, 起心總是大癡人。
頓教法門今已留, 救度世人須自修,
報汝當來學道者, 不作此見大悠悠。』
如果心中自見真(自性),見有真(自性)在心中,就是成佛的原因,不見心中「自性」而向心外尋求佛的話,生起這個心的人,是個大大的愚癡人。頓教法門今天已經留給你們了,要救度世人必須自己先修得見「自性」,告訴將來學道的人,不作這樣頓然悟見「自性」的修行,就只有虛度光陰了!
【師說偈已,告曰:汝等好住。吾滅度後,莫作世情悲泣雨淚,受人弔問、身著孝服,非吾弟子,亦非正法。但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無動無靜,無生無滅,無去無來,無是無非,無住無往。恐汝等心迷,不會吾意,今再囑汝,令汝見性。吾滅度後,依此修行,如吾在日;若違吾教,縱吾在世,亦無有益。復說偈曰:
兀兀不修善, 騰騰不造惡,
寂寂斷見聞, 蕩蕩心無著。】
六祖大師說完偈,告訴大家說道:你們要好好的安住在世間去弘法利生,我滅度以後,不要和世情一樣的悲哭流淚,接受人們的弔唁以及身穿孝服等,如果要是這樣作的話就不是我的弟子!這樣作也不是正法中事!只要能夠識自本心,見自「本性」,「本性」如如不動,一切平等無二,因此,動靜無二,生滅無二,去來無二,是非無二,住(住世)往(往生)也無二!我因為怕你們心迷,不能夠領會我所說的,所以現在再這樣的囑咐你們,為的是讓你們能夠「見性」,我滅度後,依照我說的這樣去修行,就和我在世間沒有兩樣,如果不依照我所說的去修行,縱使我仍在世間,對你們也沒有用處。又說偈道:
兀兀不修善,騰騰不作惡,寂寂斷見聞,蕩蕩心無著。
意思是;如果見了「自性」,「自性」無動無靜,不生不滅,於是兀兀然用不着修善也會無所不善,「自性」無去無來,無是無非,於是騰騰然自在無為,不用造惡也會諸惡不生,「自性」空寂,於是寂寂然見聞不斷自斷,「自性」不住不往,於是蕩蕩然心無所住,一切萬法不離自離。
【師說偈已,端坐至三更,忽謂門人曰:吾行矣!奄然遷化。于時異香滿室,白虹屬地,林木變白,禽獸哀鳴。十一月,廣韶新三郡官僚,洎門人僧俗,爭迎真身,莫決所之。乃焚香禱曰:香煙指處,師所歸焉。時香煙直貫曹溪。十一月十三日,遷神龕併所傳衣鉢而回。次年七月出龕,弟子方辯以香泥上之,門人憶念取首之記,仍以鐵葉漆布固護師頸入塔。忽於塔內白光出現,直上衝天,三日始散。韶州奏聞,奉勅立碑,紀師道行。】
六祖大師說完了偈,端坐到三更天,忽然告訴門人道:我要走了!悠然坐化,這時竟然滿室異香,白虹貫地,照得林木全成白色,禽獸也哀鳴不已。
【十一月,廣韶新三郡官僚,洎門人僧俗,爭營真身,莫決所之。乃焚香禱曰:香煙指處,師所歸焉,時香煙直貫曹溪,十一月十三日,遷神龕併所傳衣鉢而回。】
十一月,廣州、韶州、新州三郡的官僚,及門人、僧、俗等,都爭着要迎請六祖的真身去供奉,但是卻無法決定要迎請到那裡去,於是焚香祝禱道:香煙所指的方向,便是大師所要歸去的地方!這時,香煙一直向曹溪的方向飄去,於是在十一月十三日,便將坐化的神龕和衣鉢遷回曹溪的寶林寺去供奉。
【次年七月二十五日出龕,弟子方辯以香泥上之。門人憶念取首之記,遂先以鐵葉漆布,固護師頸入塔,忽於塔內白光出現,直上衝天,三日始散,韶州奏聞,奉敕立碑紀師道行。】
第二年七月二十五日,六祖大師的肉身出龕,弟子方辯用香泥塗在六祖大師的肉身上防腐,門人們想到有人要取六祖大師人頭的預言,於是先用鐵葉子和漆布護住頸部,再送入塔中供奉,這時塔中忽然出現白光,直衝天上,歷經三日白光才行散去,韶州刺使把此事奏聞給皇帝,皇帝便敕令立碑記紀念六祖大師的道行。
【師春秋七十有六,年二十四傳衣,三十九祝髮,說法利生三十七載,嗣法四十三人,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數。達磨所傳信衣(西域屈眴布也),中宗賜磨衲寶鉢,及方辯塑師真相,并道具,永鎮寶林道場。留傳《壇經》以顯宗旨,興隆三寶,普利群生者。】
六祖大師,世壽七十六歲,年二十四歲時得傳衣鉢,三十九歲落髮受戒,從此說法利生凡三十七年,得頓教法門旨意的繼承人有四十三位,聽六祖大師說法而悟道或超凡入聖的更不知其數,至於達摩所傳信衣、中宗皇帝所賜磨衲寶鉢,以及方辯所塑六祖大師真相和一切修道用具等,由主塔的侍者保管,永遠做為寶林寺鎮寺之寶。流傳下來的壇經,以之彰顯頓教法門的宗旨,這些都是興隆佛、法、僧三寶,以及普利眾生的事。
乙.見性法門的真修實行:
一.真修
1.在壇經中六祖及五祖都主張見性成佛:
「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」
「若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即名丈夫天人師、佛。」
「本性是佛,離性無別佛。」
「世人妙性本空,無一法可得,自性真空,亦復如是。」
「但於自心,常起正見,煩惱塵勞不能染,即是見性。」
「若識自心見性,皆成佛道。」
「若識自性,一悟即至佛地。」
「自性迷即是眾生,自性覺即是佛。」
「見取自性,直成佛道。」
「於一切時中,念念自淨其心,自修自行,見自己法身,見自心佛。」
「真如自性是真佛。」
「若能心中自見真,有真即是成佛因。」
由是可知,見到「自性」,也就是見到在纏的「佛性」,便可以直接成佛。
那麼要怎樣才能夠見「自性」、「佛性」?六祖告訴我們;
「無二之性,即是佛性。」
「於一切法不取不捨,即是見性成佛。」
「邪正盡打却,菩提性宛然。」
「邪正俱不用,清淨至無餘。」
「除真除妄,即見佛性。」
「善惡雖殊,本性無二,無二之性,名為實性。」
「見性之人,立亦得,不立亦得,去來自由,無滯無礙。應用隨作,應語隨答,普見化身,不離自性,即得神通,遊戲三昧,是名見性。」
「一切善念惡念,應當盡除,無名可名,名為自性。」
「無二之性,是名實性。」
「但一切善惡都莫思量,自然得入清淨心體。」
「其法無二,其心亦然。」
「此心本淨,無可取捨。」
「但識本心,見自本性,無動無靜,無生無滅,無去無來,無是無非,無住無往。」
因此可知,無二之性即是「自性」,如果能夠無二「相」的話便見「自性、人之本性」,「自性」乃成佛的基因,由此修去,就直了成佛。
那麼要怎樣才能夠無二相?當然是非「離一切諸相」莫屬了!那麼又要如何離「相」?六祖告訴我們要「無念」!
2.修無念:
「前念不生即心,後念不滅即佛。」
「前念迷即凡夫,後念悟即佛。」
「悟無念法者,見諸佛境界,悟無念法者,至佛地位。」
「於念念中,自見本性清淨,自修自成佛道。」
「我此法門,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,何以故?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。若無塵勞,智慧常現,不離自性。悟此法者,即是無念,無憶無著,不起誑妄,用真如性,以智慧觀照,於一切法不取不捨,即是見性成佛。我此法門,從一般若生八萬四千智慧,何以故?為世人有八萬四千塵勞。若無塵勞,智慧常現,不離自性。悟此法者,即是無念,無憶無著,不起誑妄,用真如性,以智慧觀照,於一切法不取不捨,即是見性成佛。」
「何名無念?知見一切法,是為無念,用即遍一切處,亦不著一切處,但淨本心,使六識出六門,於六塵中無染無雜,來去自由,通用無滯,即是般若三昧,自在解脫,名無念行。」
「無念者,於念而無念。」
「於諸境上,心不染,曰無念。」
「無者,無二相,無諸塵勞之心。念者,念真如本性。」
現在用一架很好的照像機為例,來說明「無念」。當這架照相機,鏡頭對着所取的人物或風景時,按下快門,照相機內部便有了一連串快速的運作,於是產生出底片,由底片就有了像片。
我們的身體喻為照像機,面對着外面世界上的事物,「念」喻為快門,動「念」喻為按快門,一動「念」,身體內的心意識便有了一連串的快速運作,那就是分別其為該取或是該捨,然後在身口意上採取相應的行動,於是產生出業因,由這些業因即有了輪迴六道的果報。
如果我們面對外面的事事物物,就像照相機一樣,儘管對着這些事事物物,如果不按照相機的快門,便不會有像片。同理,儘管面對外面的事事物物,不動「念」就沒有輪迴六道的果報。無「念」的道理即是如此的簡單。
然而無「念」不是要你一念不起,而是念起了,自己的心不隨着念而有所動,要保持恆常的不動,如果能夠這樣的話,當下你就是佛了!
3.修禪:
「此門坐禪,元不看心,亦不看淨,亦不是不動。」
「若修不動,但見一切人時,不見人之是非善惡,即是自性不動。」
「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,名為坐,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。」
「外離相及禪,內不亂即定,外禪內定,是為禪定。菩薩戒經云;戒本性元自清淨」。善知識!於念念中,自見本性清淨,自修、自行、自見佛道。」
因此,見性成佛的法門,參禪不局限於坐,無論在任何時地,舉凡行住坐臥,搬柴運水,穿衣吃飯,一切活動之中,都可以參禪。
二.實地踐行:
「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,名為坐,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。」
「外離相及禪,內不亂即定,外禪內定,是為禪定。」
「自心無所攀緣善惡,不可沉守空寂,即須廣學多聞,識自本心,達諸佛理,和光接物,無我無人,直至菩提。」
「心中眾生,所謂邪迷心、誑妄心、不善心、嫉妒心、惡毒心、如是等心,盡是眾生;各須自性自度,是名真度,何名自性自度?即自心邪見煩惱愚痴眾生,將正見度。既有正見,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眾生,各各自度。邪來正度,迷來悟度,愚來智度,惡來善度,如是度者,名為真度。」
「既常下心,行於真正,離迷離覺,常生般若,除真除妄,即見佛性。」
「從今日起,稱覺為師,更不歸依邪魔外道。以自性三寶,常自證明,勸善知識,歸依自性三寶。佛者覺也,法者正也,僧者淨也。自心歸依覺,邪迷不生,少欲知足,能離財色,名兩足尊。自心歸依正,念念無邪見,以無邪凡故,即無人我貢高貪愛執著,名離欲尊。自心歸依淨,一切塵勞愛欲境界,自性皆不染著,名眾中尊。」
「若不思萬法,性本如空,一念思量,名為變化。思量惡事,化為地獄,思量善事,化為天堂。毒害化為龍蛇,慈悲化為菩薩,智慧化為上界,愚痴化為下方。」
「煩惱闇宅中,常須生慧日。邪來煩惱至,正來煩惱除,邪正俱不用,清淨至無餘。」
「世人若修道,一切盡不妨,常自見己過,與道即相當。」
「若真修道人,不見世間過。若見他人非,自非却是左,他非我不非,我非自有過。但自却非心,打除煩惱破,憎愛不關心,長伸兩脚臥。」
「正見名出世,邪見是世間, 邪正盡打却,菩提性宛然。」
「恩則孝養父母,義則上下相憐。讓則尊卑和睦,忍則眾惡無喧。」
「日用常行饒益,成道非由施錢。菩提只向心覓,何勞向外求玄。」
在般若品的「無相訟」中,六祖告訴我們;一個人要想修道的話,只要經常省察自己有沒有過失,有則改之,便是在修道。要想見真道(自性)的話,就要行正,正是說心中平等無二。想要見「性」,首先要做的便是不見世間的過錯,一旦見到他人的過錯,便是分別心在作祟,就不是「不二」之法了。因此,在不見世間過的基礎上,努力的修行,當心中能夠一切平等無二時,便與佛相當了。
在疑問品的「無相訟」中,六祖告訴大家,一個修道的人,只要經常保持心平氣和,便不會犯戒。行為始終行直的話,便是禪定,「直」從小處來說,是行為正直,便能夠孝悌、謙忍、改過向善,廣行布施。從大處來講,便是平等無二。直心即是自「性」,也是禪定。依照這樣修行,就是在佛土中了。總而言之;
1.要不取「相(有)」也不取「無相(空)」,讓隨「相」而生的分
別心無從生起,於是被其遮住的「自性」便會現前,「自性」是無二「相」的,乃為成佛之因,再發救度一切眾生的大心,於是便不會取住於「有餘涅槃」,如此一直修去,決定「見」佛。
2.不但要離一切「相」,還要常行無相布施,離一切「相」而「見」佛是利己,常行布施是利他,能夠利己又利他,如此的一直修下去,便不止是見「佛」,而是「成」佛了!
這裡的布施,指的是無「相」的財施、無畏施及法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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